时间之外的我们 第24章

“……？”越程琦偏头。

苏叶不知道这个概念？怎么会，她自己不就是同性恋吗，她……哦，现在还太早了，苏叶还没有对女人心动是吧。

正常。

毕竟现在才1998年，苏叶看书又少，倘若身边没有这样的人，估计确实还不知道这些概念。

越程琦想着，补充道：“同性恋就是顾名思义的嘛，女同就是女孩子喜欢女孩子，男同就是……哎呀，男同别了解了，男同很恶心的。”

苏叶挠了挠后脑勺，“确实！要是赵强那样的人……咦！想想就恶心。”

“女孩子和女孩子也可以在一起？像结婚那样？法律允许吗？”

越程琦笑，“法律不允许，但那又怎么样？法律不健全的地方多了去了，它再怎么着，也管不到人心里的情感。”

“哦。”苏叶有点愣，“那其他人接受吗？”

“你接受吗？”越程琦反问她，像是打出了一记沉默，让少女瞬间萎靡下去。

她笑笑，低头理货，不再追问。

良久——

“外面怎么有点吵啊？”

苏叶有些逃一样地又窜了出去，但越程琦没太关注她，也没发觉少女身上的奇怪之处，跟在她身上，钻进了喧闹的市场。

甫一出去，就看到一个小人正得意洋洋地看着她们，见她们出来，嘴角咧得更大，“呦，今儿都在啊，你们不是喜欢帮这市场上的女人吗？去啊，王茗茗家闹这么凶，快去啊！”

王茗茗，又是熟悉的名字。

越程琦沉了脸，很想就此拉着两个人进屋，毕竟她对王茗茗的印象实在不算好，在这儿因着这个人被小人针对的话，还不如就不管了。

她刚扶上林万佳的胳膊，女人却像护着她一样，反手把她和苏叶挡在身后，甚至安慰她一样地拍了拍她的胳膊，让她别怕。

越程琦：“……”她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观察着周围。

赵强似乎要把作弄的戏码演到底，他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不明所以的路人，指着林万佳咧嘴道：“这位可是咱们综合市场的大好人，谁家有苦有难都可以来找她哈。大好人，你的姊姊妹妹正在那边闹离婚呢，你还不去帮忙？”

越程琦侧手抓着*要冲过去的苏叶，不管这人还在瞪她，目光就落在林万佳身上。

女人不紧不慢，慢慢变化的只有周身的气度，偏偏另一人似乎还感受不到，还在拱火，还在试图让更多人来围观。

直到男人得意洋洋地拿鼻孔看她，讽刺道：“林大姐，你不会这就不帮她了吧？”

林万佳并未看他，而是看向周围人，扬声道：“劳驾各位来凑热闹，也好，看看我们这边斗嘴，总归是比去听人家的家事要好，谁家没点污糟事儿呢？不如来给我做做主儿……”

“小赵，你既然尊我一声姐，我就要说说你了。我同牛婶在这儿讲些我们女人家的话，和你有什么关系？市场那头儿的事儿，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在这儿紧紧扒着不放，到底是想扒拉我，还是想去取笑人家小王？”

“我承认，你结婚的时候我是没出太多力，可你也要体谅我吧？你明知道那段时间我心里不舒服，身体也不太好，我只能尽我所能地帮你，可倒插门得早上就去接你，我哪有力气啊！但你现在这么迫切地想让我去给你表演一下调停人家的家里事……”

林万佳顿了顿，轻轻擦了擦眼角，“小赵啊，你这家里要是遇到了什么事儿，你跟姐说，咱没必要直接就闹到离婚这步，姐可以帮你跟朱婶儿讲的，毕竟你也是倒插门，压力那么大也不容易，姐可以帮你的，你别不好意思，姐不会笑你是倒插门的。”

她温温柔柔地讲着，甚至红了眼角，但话语里的讽刺却是半分没少，说得赵强一张脸一阵红一阵白，更别提讲到倒插门时，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还带着不让人挑理的哽咽，带起了周围一阵阵的讽刺和议论。

倘若赵强是因为爱才倒插门的，他自然可以挺直了胸膛，傲视所有人，贬低所有人。可他哪里有那么高尚，一个想吃人家用人家的山鸡男，都不需要多大的力气，轻轻戳戳脊柱，整个人就软掉了。

围观的人觉得无聊，除了几个还想看乐子的还在偷偷议论，其他人已经陆陆续续散开。

林万佳收了笑，淡漠地瞥了那个软脚虾一眼，转身扶着两个人向店里去。

兀自，她的右手一空，少女似离弦之箭冲了出去，还伴随着年少人的豪情万丈，在半空中就已经开骂——

“赵强，你个不要脸的死东西，你再欺负万佳姐一个试试呢？我告诉你这个傻d货色，滚回家去喝奶吧，看把朱婶儿的店经营成了什么破样子，除了会和周围吵架你还会什么？你可真是老爷爷不拄拐，不知天高地厚！滚吧，脑残。”

林万佳笑，却没有急着转身。

在右边的胳膊空了的那一瞬，她的左手同样空了，本被她护在身后的人不知何时长大了些，反过来将她护在身后。

她慢悠悠地转过脸，恰看到越欢正紧紧抱着苏叶，用自己的后背对着所有人，两只手分别护在苏叶的脖子和侧腰。

那双向来让她觉得有些看不透的眼里，露出了些许的紧张和一点点的阴鸷，以及，同她碰撞的瞬间，突然清澈的伪装。

这家伙，确实很有趣。

*

越程琦沉默地用自己的身体挡着所有可能伤害到苏叶的人，她并没有抱得很紧，还是留给了少女跳脚的余地。

于是，一只边骂边跳的弹弹虎就在她怀里拼命地蹦跶着，想要伸出去的胳膊被越程琦塞了回来，想要探过去的脑袋也被女孩抬手护着，只有声音不受阻隔，并且越来越大。

她把软脚虾骂成了屎壳郎，缩成一团，甚至想躲进地下，但周围被他吆喝来围观的人还有些站着不走，挡了他的去路。

更有甚者，双手叠成喇叭，大喊：“大男人骂不过一个小姑娘喽！”

越程琦看不到所谓的“大男人”的表情，但愈发粗重的呼吸声让她心底警铃狂响，默默抱紧了苏叶，脚底带了些力气，只待一会儿扛起这个不算瘦弱的家伙就跑。

苏叶也察觉了几分不对，骂出最后一句，狠狠一擦鼻子，“姑奶奶放过你了，蠢东西，下辈子想惹我们女人之前记得看看自己配不配和女人说话！滚吧，蠢货！”

她拉拉越程琦的衣服，“阿欢，我们进去吧？”

越程琦松开些怀抱，点头，“我们走。”

苏叶倨傲转身，重重哼了一声，气昂昂地拽着越程琦走，不给身后那个蠢东西半分反应的机会，走出去两步，才听到有年纪大些的人急匆匆跑了过来，和周围人道歉，而后抬手就给了男人一巴掌，紧跟着又是一串的骂。

越程琦偏头，将之抛之脑后。

他不在安市的未来，甚至这位“朱婶儿”家的未来应该也没有他，越程琦自然半分眼色都懒得给他。

有点时间，她都想看自家的这只小鸡崽子昂着胸膛的模样，没有时间看别人。

况且，比起这个，她更好奇今天这一切的导火索，也就是王茗茗的那些事情。

都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她不认可这句话背后的脱罪意义，但不得不承认这话确实有点道理，她也确实想知道一点王茗茗的过去。

如果她能从过去下手，帮助一下这个人，是不是可以从根上减少一个苏叶的竞争对手？

林万佳理着货，听到她的问题，沉吟片刻，“我和你说的那个人不太熟呢，可能也没办法讲太多？”

一旁正在疯狂给自己灌水的人咕咚咽下去一大口，抱着小水壶跑过来，“你们聊什么呢？”

“聊街坊四邻。”林万佳说着，拍了拍她的脑袋，“那我就把这儿托付给你们了，我要回家啦。”

苏叶一听，萎了下去，娇娇地说：“姐～我真的不想……”

林万佳又顺了顺她头顶的毛，道：“怎么经营，你们两个人商量，我不管。我当然要做旱涝保收的活儿，至于你们两个小朋友，赔钱了也要交房租的哦。”

苏叶：“……”

她看看越欢，又看看去意已决的林万佳，嘟了嘟嘴，干脆很不要形象地向后一倒，嘟囔道：“那我就把这家店经营到倒闭！”

越程琦垂眸看她，看小姑娘耍着娇脾气，莫名品出了几分可爱，挑过她的一缕长发，随意地勾着。

似乎有一道目光长久地注视着她，她如有所感地抬头，同林万佳含笑的双眸对视了个正着，女人眸光轻点，又不露痕迹地转走，似乎方才的对视只是意外。

林万佳扶着门，忍俊不禁道：“随你，反正房租要给，我不介意从小财迷的存款里掏钱。”

苏叶：……

少女拱了拱鼻子，不等她反应，女人捏着她的鼻子晃了两晃，道了声晚上见，又拍拍她的头，转身离开。

*

林万佳没有回家。

她也不太想回家，那里太冷清。

已经冷清了十几年了。

十多年前，父母选择带小妹去广州打拼，因为小妹还能上学，但她就这样了，在哪儿都能活。

呵，真是好一个在哪儿都能活。

一开始最起码过年的时候还会回来，等这边没了老人，大人们干脆就不回来了。

一开始最起码还会时不时来信劝她去广州一起生活，后来只有偶尔的电话，听筒中滋啦啦的电流声里，浓重的南方口音让她觉得陌生又恐怖。

她好像从来都是被放弃的那个，只有她的朋友们，被她当成自家崽管的小苏叶，总是执拗地让她觉得，她其实也有人选啊。

谁知道呢呵。

林万佳低着头走，不知目的地走着，脑海里思绪乱飞，等她察觉走了足够远的时候，一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医院旁边的小公园了。

她告诉家里这个孩子的存在了，所以每个月的钱又多了些，不过都被她当做天女散花地送出去了。

哪有什么天生的好人缘，都是拿钱拿脸堆出来的朋友。

也只有这样，在朋友这里，才会有人选她。

林万佳踢了踢石头，钻进公园里，在小人工湖旁边的草地里坐下，托着下巴发呆。

不多时，一袭白褂子在她身边坐下，悠悠道：“事情都交代好了？老李说看到你在散步，我就猜到你在这儿了。”

“明芳。”

张明芳盘腿而坐，一手撑着下巴，闻言瞥她一下，“怎么了？回心转意了？”

可女人向后仰着，躺在草地上，阳光透过头顶的松针，在脸上留下一片斑驳，落在眼尾，恰好藏了诸多情绪。

她语气淡淡道：“幸运会选择我的，对吧？”

“……”

张明芳转过脸看她，许久，“当然了。”

“林万佳，等下个冬天，带上小家伙一起，我们去爬爬天山吧。”

林万佳踢了踢她的侧腰，笑骂：“你倒是敢想！虽然不远，但得先坐火车到兰州，再进乌市，几十个小时呢，要去你自己哈，我不去。”

张明芳微垂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是啊，怎么那么远，怎么那么慢，怎么都不给她时间。

她拽拽女人的胳膊。

“好吧。”女人认了输，“我跟你去，咱们约定一下，千禧年，在天山跨年，怎么样？”

“……好。”

*

看热闹的人散了，林万佳也走了，店里慢慢就冷清了下来。

今天是个工作日，距离中午还有段时间，只有偶尔转进来看看的闲人，随意地问着价格，只消得一个人去应对就好。

越程琦还没理清货，干脆就专心地满屋子看，试着整理清楚林万佳留下的“江山”。

说是蔬果百货，其实蔬菜占比不高，也只有一些耐放的菜，例如萝卜这样的，不需要每天去提货的菜。这也能理解，毕竟林万佳只有一个人，蔬菜需要天不亮去提货，而水果更多是下午拿，其他的百货商品则是由人送来，她肯定要做出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