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外的我们 第149章

太阳偏了几寸角度，越程琦坐在躺椅一边，突然想起来一个东西，询问：“你记不记得你有几本手写书来着？措辞特别童话风格那种。”

第91章 她不能为了成为你而长大。

手写书？

苏叶微微取下搭在脸上的布片，脑袋转了两圈，“我哪有手写书？你走之后，我一个人要经营生意和生活，哪里有力气再去写书。更何况，我发现所有人都没有忘记你，本来打算记录也先放下了。”

“……”越程琦翻身坐起来，“你没有写？你真的没写？”

“我真的没写啊。”苏叶干脆跟着她一起盘腿坐起来，撑着自己的腰，埋怨道：“你还说呢，当初你莫名其妙给我买一本《朝花夕拾》，我想把你留下的那些东西按着时间顺序摆好，不得不在第一本摆上那本，诡异的不得了。诶，你还知道小时候的你看到那本书说了什么吗？”

越程琦不记得了。

过去了这么多年，她早就忘了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那本书的感觉，只是就像苏叶说的，那个书放在一众书的首位，太过诡异，诡异到她早就不记得当时的感受了，但还记得，这本书对苏叶很重要很重要，于是她给苏叶买了这本书，促成了历史。

越程琦无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想笑又不知道该怎么笑，随意地挑着唇角，良久，颓废地放下胳膊，顶着苏叶的怀抱，轻声道：“还是觉得岁月太荒谬，我们就是历史，我们也是未来……莫比乌斯环啊。”

“是啊。”苏叶摸着怀中的毛茸茸的脑袋，轻叹一声，“是莫比乌斯环啊，这么巧合，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微风卷过，苏叶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拍了一下这个趴在她怀里耍赖的家伙，“嘿！你这是逃避问题对吧？不许逃避问题！”

越程琦尴尬。

问题是什么来着？

哦，问题是她记不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那本书的感受。

“那怎么可能记得？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会记得六七岁的事情了。”

“那你还记得给我买那破书，谁家给孩子启蒙拿那么高深莫测的书启蒙啊！”

……你也知道那是启蒙啊？

越程琦无语地看着苏叶，苏叶闷哼一声，推着她向后坐，环着胳膊，闷闷不乐道：“差一点点就断送了我看书学习的念头了。”

要不是赚钱太有诱惑力，她可能真的就此放下读书这件事了，而越程琦为此要担负全责！

她这么一说，越程琦有点印象了，关于她为什么会记这本书这么久，应该还有另一个原因——

“你！！！”

苏叶眼珠子转了一圈，抬手堵住她的嘴，微微眯眼，警告道：“要尊老爱幼哦。”

看！！她心虚了！这个女人她心虚了所以她开始警告别人了！这只坏猫，惯会用些这样的手段，让人想狠狠咬她好几口。

当初，连字都认不全的小越程琦不过是好奇地看了看姨姨的书房，就被苏叶抱着拘束在书桌后面，看了一下午各种晦涩难懂的书，看到最后，她唯一记住的只有书名，以及苏叶乱给她解释的书名含义。

天晓得她后来非常自信地给自己的语文老师介绍这本书时，语文老师震惊的眼神让一个本就内敛的孩子有多伤心，而这一切，追根溯源都是因为——！

“因为你自己。”苏叶白了她一眼，环胸躺回靠椅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凉兮兮的空气，感觉五脏六腑都变得清甜了，埋怨道：“谁让你不在的？如果你在，你成绩好，懂得多，你自己教你自己就好了哇，我又不是好学生，你还嫌弃上我了？”

随着苏叶差的最后一口生命力被注入，整朵花摇身一变，愈发鲜活灵动，不过才半天时间就已经活泼了很多，让越程琦再生气也说不出来重话，捏了捏她的耳尖，“你说得对，怪我。”

“不过，眼下我想知道的是那本手写书……”

毕竟她真切地记得，苏叶的书架上有好几本手写书，那被其他人称为是她最重要的人留下来的东西，才让她一开始误会了那么久，兜兜转转，发现自己就是那个最重要的人之后，她也觉得奇怪。

原因无它，她没有那样一手清秀且可爱的字，她的字多少有些张扬，编故事的能力也很差，更别说还要编造一篇童话。她的一切，落在纸上，都很容易留下很深的印象，她不会记错的。

所以，她一直都没有动笔，那么那本手写书……是不是不复存在了？

因为她就是历史，历史由她创造，她做了什么，什么就是这个时空应该存在的历史。如果是这样，她心底反而会舒服一点。

越程琦站起来，牵着苏叶的手，带着疑惑的人走向书房。

苏叶：“我真的没有写什么故事书啊，你说的到底是啥啊？”

越程琦在书架上找寻着记忆里的东西，苏叶就靠在一旁，手指轻轻点着落了灰的书壳，啪啪嗒嗒，是找东西的背景音。

“你知道吗？”越程琦随口道：“就因为你不告诉我那些书是谁送的，我以为是小声送的，我当时还在想你们两个纯倒霉蛋学渣到底是怎么凑到一起开始奋发图强的。”

现在再去看当初的她们，简直是可爱到有点可笑，稚嫩的脾性里藏了太多只有年轻人才能受得了的坏习惯，以至于到如今这个年纪，回首往事，讲出来的时候只会觉得有点羞涩，倒也不觉得太过分。

苏叶手微顿，恍然大悟，“难怪你当年一开始对小声的态度那么怪！看不出来啊，阿欢是个大醋缸子。”

“那还是比不过苏老板的，自己把我扔下，自己又吃醋吃得飞起。”

“……你有一次重新组织发言的机会。”苏叶不满地轻哼，“那你可真是拉错人了，小声的正缘在08年才出现。”

这下轮到越程琦惊讶了，她一直以为齐声的正缘是何薇的，毕竟那时候她俩就已经开始保护彼此了，她还以为修成正果是迟早的事儿呢，所以这么久了也没打听过这个问题。

苏叶哼笑一声，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小声的爱人呢，以前是特殊职业。08年，小声刚好在川省做调研，地震之后她立马拉了一大批货打算支援灾区，刚好那位是负责接驳援助的，两个人算是一见钟情吧。后来就慢慢地变成现在这样啦。大概是那年看了太多的生死，她天天带着小声去蹦极跳伞挑战极限，哎，要是伤了我的宝贝负责人，我可是要唯她是问！”

苏叶双手一摊，十分无奈。

越程琦听完这个自己错过的故事，也十分感慨。

难怪那时候腼腆可爱的齐声，现在和她见面第一件事居然是拿杯子砸她，还砸得理直气壮，一看就是被这个家伙带坏了。

她当即和苏叶站到一边，默默谴责这个坏人，以及，继续找她需要的材料。

直到一个大本子被抽出来，熟悉的记忆才被唤醒。

这是越程琦当年写的，关于未来的事情，外面被包上了一层白纸充当封皮，就是这层白纸，和她记忆里的书背渐渐重叠。

原来就是这个啊。

越程琦忍不住笑——所以，果然，她怎么做历史就会怎么发展，她原本的记忆也没那么可靠。至于和她记忆冲突的地方，也许岁月在漫漫长河里会拨正一些存在，让一切都变得合理，所以她也不用那么难过了。

不需要为自己明明知道很多事情，可以知道很多事情，却都没有记在脑袋里，导致后来面对那些事情时的无力而难过了。

苏叶就抱着胳膊走过来，“找到啦？这不是你写的吗，你怎么说是我写的。”

“因为我记得我看到的字很清秀可爱，而且是一则童话故事，但我既不会编故事，字也没那么可爱，只能想其他人啦。”

苏叶表情微僵。

等等，听这个形容好像真的是她写的。

“你是想验证什么吗？”苏叶一颗心七上八下，隐隐约约地坠着。

“我想验证，我有没有改变一点点的历史。”

越程琦翻开本子的扉页，表情沉了下去，她不可置信地往后翻了几页，却已经是她熟悉的来自她自己的字迹。

空气瞬间就凝结了。

苏叶伸手，拿过本子，合上，“找到了也没什么，对上了也没什么的。”

她一直不让曾经的越程琦看这个本子，唯一一次翻开，还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而且只被允许看了一眼而已。她以为小家伙不会记住的，所以一直没往这本子上想，如今一看，心底了然。

原来越欢心里挂念的那页纸，创作于她离开之后，所以她找了三年却一无所获，最终带着一点点也许改变了未来的念想，在千禧年的雪夜抽身离开。

那就没必要再回头去看了，也别再寻找了。

苏叶走过去，抱住僵硬的人，拖着她走到书房的榻榻米边上，按着她坐下来，拍拍脑袋，“都已经过去了，都已经结束了，没事的，不要想了。”

历史已经是历史，没必要为了既定的东西伤神。

“有事。”越程琦靠在她的腰上，声音已经带了很多的沙哑和水润，仰头看她，难过地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小家伙，明明她是可以回到过去的，她可以改变那些东西的。”

只要说出口，就有很多很多可以做的事情，她可以从一开始就记得苏叶的腿会出事，从回到过去的第一天开始就开始做准备，而不是一次次地放松警惕，最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就算，退一万步的一万步，这件事也不让她做，改到最后还是一无所成，那至少……

她可以从回到过去开始，就试着让林万佳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她会更早地放下心里的警惕，更早地成为林万佳的家人，和苏叶一起，和其他人一起，就算最后的历史没有被彻底改变，但林万佳选择离开时，也许精神上的压力会少一点点。

她有太多的也许了，可能到那会儿没有一个能实现的，徒增烦恼，但至少有一个东西一定可以实现……

越程琦泪眼婆娑地盯着手里的书本，一下一下地擦着眼角的泪水，尽量托着才没淌到本子上，可眼泪还是哗哗地淌着——

至少，在她回到过去的瞬间，她就会想起来这个本子上的字，然后意识到留下一切的就是她自己，她们就不会耽误那么多时间了。

她们就不会浪费将近一年的时间在互相猜心上了。

越程琦哑着嗓子重复：“如果说了，我们就不会耽误这么久了，我们就不会……”

“没有如果。”苏叶环着她的脖子，侧坐在她的腿上，轻轻抵上额头，“一切就会这样发展，我们已经尝试更改无数次了，可没有用就是没有用，不要给你自己假设一个如果了，好不好？”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会有更好的情况了……阿欢。”

越程琦干脆埋进她的肩膀里，呢喃道：“你至少，应该让我知道这本书的内容。”

空气都沉默了几秒钟，

“而且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就算了，当初我想看你还不让我看，连看一眼都不让。”

小嘴一开始埋怨模式，derder得跑着立马就刹不住车了，苏叶听她埋怨，几次想插嘴都没成功，最后的最后，越程琦道：“你不告诉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我就算了，你还一直拒绝这个分明什么都知道的我，女人，你到底意欲何为！”

言毕，仰头看着苏叶，下眼眶红润润的，但眼底带着浅淡的笑意，嘴角也微微扬着，挖了一个大坑等苏叶跳。

苏叶心知肚明，捧着她的脸，轻声道：“现在轮到我说了？”

“嗯哼。”

“那你听好了，越欢，哪怕让现在的我带着所有的记忆回到每一个决策节点，我都不会告诉小琦过去的事情，也不会让她接触这些东西，一点点都不可以，一点机会都不给。”苏叶带着愠怒，说得斩钉截铁，反而让越程琦愣了。

她以为，苏叶在这会儿会选择哄哄她，说点好听的，让她开心一下。可哪怕被逼问到了这种程度，苏叶还是冷静的，带着她自己的想法，要和越程琦讲道理。

她扳着女孩的脸，看着那张熟悉又年轻的面容，轻轻抿唇后，叹了一口气，道：“你说你这二十多年也偶尔能清醒一下，我大概能猜出来是哪几个时间节点，可你到底是待在这具身体里面，看到的东西也和我看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在我的视角，一开始确实抱着又怀疑又期待的心态，在等着小琦长成我的阿欢。可我看着小琦从一个丑兮兮的小孩子，慢慢学会走路，头发能扎辫子，从朝天辫到小马尾，等她能完整地叫我姨姨的时候，头发已经长到了自己的小肩膀那里。”

“你知道吗？你小时候真的特别特别可爱，那两条还没抽条的小短腿kuakua地迈着步子，走路姿势还有点奇怪，但是就是很可爱，可爱到我会忘记她长大之后的样子，也会忘记，这就是你。”

越程琦轻轻抿唇，注视着苏叶的眼睛，安静而专心地听她说，看女人的眼眶里蕴满泪意，但她没有急着抬手替她擦了眼泪，而是静静地等着。

总要哭出来一次，哪怕落一滴泪也可以。

苏叶吸了吸鼻子，继续说：“你说你一直在之后，我就意识到了你在哪一次醒过来了，是你在商场里看到我在给「你」擦脸擦嘴，像照顾一个小孩儿一样照顾「你」，然后你突然跑走导致自己从楼梯上滚下去那次吧？”

“那天我已经做好了所有的防护，如果不是你突然冒出来，小琦不会再有机会滚下楼梯。阿欢，在我继续说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跑走？”

果然，谈起来她们之间那些还没解决的事情之前，总是会谈到那件事的。

越程琦抱紧她，道：“因为，我害怕你会露出和越雯凤一样的害怕又惊恐的眼神。”

那段时间，她基本上都是在「睡觉」，偶尔的清醒像是梦，一段一段，只是旁观者。但是，有两次不是，一次是越雯凤和程平山吵架那次，她突兀地获得了身体的管控权，也获得了那个足够让她记很久很久的惊恐眼神。

另一次，就是在商场那次了。她也讲不清她为什么要跑，大概是因为她心底只剩一个念头，不能让苏叶也觉得她可怕，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另外就是，她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如果她告诉苏叶她是越欢，苏叶该怎么对待她，养个孩子，养大了当女朋友吗？那听起来更背德。如果她不告诉苏叶，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扮演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总会被苏叶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