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想吃教案
苏叶不要她了啊,苏叶不要越欢,也不要越程琦了。
张明芳看她不进来,走过去就要拉她进来,可握到了一手的茧子,再一抬头,女孩眼里全是绝望和隐隐约约流露而出的思念。
她被震到了,更震撼的是,下一秒,女孩张嘴,慢慢说:“明芳姐……”
张明芳松开握着的手,后退几步,“你,你是?”
越程琦低笑,“我承认,那会儿还和您置气,没出席您的开业典礼,但是您也不至于不认识我了吧?”
她不记得那些同学,可她还记得那个院子,和院子里的那几个人,记得院落里的炊烟袅袅,和煦暖阳。但是,齐声在邺城,林启宁在广州,林万佳她找不到,眼下,能听她说话的,也只有张明芳了。
女人的眉眼面颊业已出现皱纹,整个人都宽容可掬了许多,也柔和了很多,和二十年前相比,有些差别,但差别不算太多。
但,二十多年啊,好可怕的数字。
张明芳愣了一会儿,猛地一拍大腿,“你!真的是你!越程琦就是越欢,越欢就是越程琦?嘿呦,命运还真会开玩笑。”
“二十多年了,小叶子盼了你二十多年了,居然真的能把你盼回来?苏叶知道吗,你见过苏叶了吗?苏叶她……”
“她不要我了。”越程琦慢慢地说,嗓子里带着泪意,重复道:“她不要我了。”
她找到了家长,自然要在家长面前告状,倘若有一天能见到林万佳,她也一定要在林万佳面前狠狠参苏叶一本。
她要让家长们替她主持公道!
张明芳错愕,“怎么会?她那天晚上还……”
她忽然想起来那天晚上苏叶问她的话,福至心灵,觉得一切都串起来了。
于是,她拽着越程琦要进店里说,这俩小的肯定又在闹一些不清不楚的矛盾,所以说别看大的那个几岁了,小的那个几岁了,在她们面前那都是孩子,都是傻不拉几的小屁孩!
可越程琦不进去。
女孩挣开拉着的手,后退两步,“我来只是因为我觉得,回来了就该让家里人知道一下。”
张明芳看着她,“那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去穷游吧,背上包,腿没好的这段时间去旅旅游,等腿好了,买个摩托,出去看看山川风景。”越程琦说,“总归是有我的去处的。”
张明芳忍不住骂她,“你和那个死女人简直一模一样,逃跑有用吗?”
她这番话,终于是让越程琦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形容词,她难得发自内心地笑了,“但是,逃跑能让我心底安定下来。”
逃跑也能让苏叶冷静下来,慢慢接受她回来的现实,慢慢接受她的存在,她们才有更进一步对话的机会。
张明芳讲不出来话了,干脆张开怀抱,“那过来抱一下吧。”
越程琦乖乖走过去,抱紧了自己的「家人」,抱紧了唯一能和她聊一聊的人。
温热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发顶,顺着后脑勺慢慢摸着,柔声道:“我不知道你和苏叶聊了什么,但依着你的性格,能把你逼到要逃跑,想来那家伙又说没轻没重的话了。”
“出去走走也好,况且现在不是98年了,信息通畅,网络发达,别忘了给我们发消息就好。”
她按着越程琦的脖颈,慢慢说:“至少,别忘了爱你自己,这比爱苏叶还要重要,知道吗?”
越程琦轻嗯一声,闭眼,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沉溺良久,慢慢退出来,“那我先走了,姐。手机联系。”
张明芳同她挥手作别,等女孩的背影渐渐消没在街角,她快速跑回屋里,拨通苏叶电话,上来就说——
“小欢回来了。”
电话另一端,女人呼吸微滞,似乎没想到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跟她说什么了?她说你不要她。”
女人苦笑。
“你能不能说句话!你怎么也变成锯嘴葫芦了,你不是最讨厌锯嘴葫芦吗?你再不喊她,她就要出去穷游了,你快点!”
苏叶顿了很久,才吐出来几个字:“挺好的,琦琦她有心出去玩玩,挺好的。”
是琦琦,不是阿欢。
张明芳怔了一瞬,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苏叶从来都是最狠心的那个,对谁都狠心,对自己格外狠心。她不喊有乐的中文名,因为觉得她自己对不起这个名字,她不喊阿欢,因为她不希望阿欢像这样回来,哪怕每一声琦琦,都在凌迟她自己的心。
可……
没有可是,在张明芳再次开口之前,苏叶说:“我要开会了,等有空了,我再和你聊。”
挂了电话,苏叶捏着手机发呆,愣了好久,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弯腰从抽屉里摸出来之前从越程琦身上拿下来的小灵通,放在手里握着。
她试过,这玩意儿充上电居然还能打开,数据什么的都没少,只是里面的那张电话卡坏了,毕竟开卡的人的身份都不存在了。但她托人,用同样的号码又开了一张卡,现在就躺在她的抽屉里。
她握了一会儿,按开开机键,一阵古旧到让人恍惚的开机音乐响过后,上个世纪的手机桌面被静静地摆在苏叶面前。
有什么她都很清楚的,收件箱里她的信息最多,电话记录里她的电话也最多,按开相册,她们在一起拍的照片,竟然还能看到。
尽管清晰度连360p都没有,尽管还蒙了一层蓝灰色的滤镜一样的存在,可照片里的笑容还真切,她笑得更夸张些,露了十二颗牙,阿欢就在一旁微微抿着唇,和她一起,比着傻傻的剪刀手。
苏叶忍不住摩挲屏幕,手指按在照片上。
良久,她把手机扔到一边,整个人埋进办公桌里。
可是,是她选择让越欢去奔赴更广阔的未来的,她不可以后悔,她不可以认怂。
*
接下来一段时间,苏叶把自己抛进了和林省洽谈的合作里,尽管这个项目林有乐已经在跟了,但她毕竟年轻,现在也不像90年代那会儿,遍地是商机,随便做做都能起来。她每走一步就要算计很多步,就这样可能还会掉进敌手给她挖的坑洞里。
所以,苏叶需要为她保驾护航。有林升卉这个可悲的例子在前,苏叶不会像保护金丝雀一样保护林有乐,她会带着她,引导她,给她挖坑但也保护她,直到她可以独当一面,再顺顺利利地将集团交接给她,安心退休。
而不是到六十岁了,还没有培养好自己的接班人。
实际上,不管越欢会不会回来,越程琦能不能来她这儿工作,接班人她都不会给越程琦,因为她见过越欢的行事,并且在之后的岁月里一直在揣度越欢那些行为背后的逻辑,最后得出结论:管理尚可,做事太难。
越欢适合参与中高层的管理,不适合到一线拼杀,她的心软,容易被坑。
不过,现在讨论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苏叶简单处理了一些集团的消息,收下手机,整了整自己的礼服袖子,拢着裙子,在一边坐下来,抱着一杯暖茶。
一道摇曳生姿的身影,款步向她走来。女人一身长款旗袍,下摆垂到脚腕,肩上搭着毛茸搭肩,手里捏着一瓶香槟,甫一看到她,便勾了吟吟浅笑。
刚走到面前,女人折腰,同苏叶碰了碰杯,在她身旁落座,一条腿扬在另一条腿上,整个人一坐下就没了骨头,靠在小桌上才不至于直接倒在苏叶身上。
五十多岁了,可依旧让人觉得,她就是河边最嫩的柳枝,随着自己的心意肆意摆动。
蓦然,女人抿了一口酒,慢悠悠地说:“苏总,你们来林省考察,打算做多大的生意?”
“赵梵月。”苏叶垂眸喊她。
女人当即来了气力,乖乖坐好,“您吩咐!”
她后来掌握了几乎全部的电器牌子后,转身投了实业,做出来了自己的品牌。每年给苏叶送的信,一方面确实是情书,另一方面也是合作的请求。
但这么多年,这家伙连看都没看过。
她都疲惫了,见过守身如玉的,没见过守心如玉的,更没见过守着一个品牌的。
但苏叶这样喊她,她还是得认真,毕竟身家性命都在人家手上握着,苏叶只要点点头,她的品牌就能搭上万客佳的东风,走向广阔的中端市场。
可苏叶不打算说这事儿,她只是皱眉,“你吵到我了。”
“嘿!你这人!姐姐我好不容易组织的跨年酒会,您不去舞池相约就算了,不喝酒就算了,还嫌弃我吵到你了?要不要脸啊!”
苏叶起身,“你且坐,我先走。”
“别别别。”女人哪里还有初见时的桀骜,追上苏叶,“你坐下,你坐下。你看你现在瘦的,回头再折我会场里,那我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丢人丢到家了。你坐,你坐。”
她也不绕圈子,直说:“苏老板,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启宁现在到底只能覆盖低端市场,谈谈合作吧,我可以给你最优惠的价格。”
“不谈。”苏叶说:“启宁的恩情,这辈子我都还不完,你来问多少次都是这句话,不谈。”
“只是一笔无息贷款而已,苏老板……”
苏叶抬眸看她,冰冷无情的眼底透着几分危险,一瞬间,憋得赵梵月也忘了自己还要说什么,只能目送着女人提着自己的礼服离开。
良久,她讷讷道:“要早知道,刚见面就下注了。”
她承认对苏叶的判断失误是她从商这么久以来最大的疏漏,可她还是想不通,不过是一笔无息贷款而已,为什么能让这个人还愿意反过来养着这家企业,甚至不接受同类型产品的合作。
感恩,有这个样子感恩戴德的吗?
但苏叶不会告诉她,这背后还有一个很优秀的女人的故事。苏叶今晚来这场酒会,说到底还是为了教人,以及消磨一下自己的时间。
不然,她会把所有空闲时间都用在刷新那个好几天才会更新一次的朋友圈上。
分明说要放越欢自由,倒是给了越欢自由,却把她自己困在原地,不得翻身。
苏叶回到商务车上,扣下手机,闭目养神,等在场内周旋的人归来。
蓦然,一通电话敲了过来——
“我的天奶啊,我尊敬的老大,大过节的您给我送了这么大一个惊喜?你吓死我得了!”女人快要炸翻天的声音直接蹦了出来。
苏叶揉揉眉心。
她还是喜欢以前的齐声,那么柔弱可爱的一个小孩,自从脱离她去邺城闯荡,这都变成什么样了啊!
还有,她那个爱人,能不能别拉着齐声去挑战生理极限了,她很害怕她的得力干将折在某次跳伞或者潜水里,那个人难道还能赔她一个吗?!
但,现在,她还得硬着头皮说:“不要激动,慢慢说。”
“怎么能不激动!!”齐声呼出去一口气,“那可是欢姐,老大,你……”
苏叶是一周前和她说要她接一下去邺城玩的越程琦,顺便,帮她转交一张卡。齐声寻思着都快跨年了,而且这孩子刚从邺城回去,那么讨厌这儿,怎么可能来邺城跨年。
没想到越程琦真的联系她了,她干脆推了今晚的约会,第一时间赶到越程琦给她留的餐厅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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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声到那儿的时候,女孩正低着头,安静地看菜单。
她远远就感觉有点不对了,她虽然没见过几次越程琦,但印象里那个女孩虽然内敛,但不会这么安静,那张熟悉的脸做着很多曾经的她做不出来的生动又活泼的表情。
可今天,小家伙陷在座位里,像……一个惜字如金的长辈(?)真的会有一股很奇怪,也很奇妙的长辈感。
但齐声没想那么多,她走过去,率先把一张银行卡拍在越程琦面前,放包的同时大咧咧讲:“你姨姨不知道抽什么风,要我帮她转交这个卡,好像有个五十万?拿去花吧,反正她都给你了。”讲完,还俏皮地眨了眨单边的眼睛。
岁月在她身上刻下了许多成熟,但更还给她很多她曾经没能拥有的灵动和自由,让这个曾经差点被生活压垮的姑娘,过去了这么多年,反而愈发快乐。
越程琦放下菜单,摸过那张卡,“她,专门叮嘱你的吗?”
“是啊是啊。”齐声点头,还没意识到面前人用的代称词语是特殊的,只是拿过菜单,“想吃什么?这顿阿姨请你,毕竟你现在还没工作。”
“我有工作。”越程琦收下银行卡,“万客佳里有我的股份,虽然并在苏叶名下,但该给我的分红还是要给的,这不是把卡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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