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步澹
元祯披上中衣,揭开床帐一条缝,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又让她把手伸过来:“今夜是你守值?”
放下灯笼,方兰老老实实的递出两只手,任由元祯细细揉捏,“是奴婢,不过明儿就轮到苟女史了。”
家令的手温热,比发好的面团还要软,跟方才的手应不是同一只,元祯刚想放下,又撸起袖子,摸上方兰的胳膊。
萧夷光看不下去,家令虽然成过婚,却也是个坤泽,哪有乾元大半夜不睡觉,露着小腿和锁骨,向人家身上摸来摸去的。
更不要说,她还在后头瞧着呢!
“殿下,该松开手了,家令都不好意思了。”
元祯松开手,嘟囔道:“不是你,让伺候茶水的宫婢也进来,孤摸过才行。”
还想摸?还要摸?
不论什么原因,谁的手都不许再摸了!
萧夷光看元祯的耳朵是欠扭了,但有外人在跟前,她暂且忍下这口气,冷眼看着守夜的三位宫婢进来站成一排。
元祯用白练衫草草遮住身体,让方兰扶她坐到四轮车上,像是选妃似的,走到第一位婢女面前,先摸双手,又摸胳膊。
摸完一双手,就有一个婢女含羞凝眸,红着脸低下了头。
萧夷光越看越醋,元祯这哪是梦魇了,分明是做了场春梦,想要趁着迷糊的时候轻薄宫婢。
索性放下帐子,她躺回枕上,拉过锦被盖住身子,不去看这人的胡闹。
“你们在外头可曾见人进来过?”
“不曾。”
元祯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忧心忡忡:“好了,都出去吧,今日的事,不许向外面说。”
钻回帐子,元祯倒在软枕上,又偏过脑袋,警惕的看了几眼床外沿。
等外头的灯烛熄灭,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她悉悉索索穿过锦被,微哑着凑向明月婢的耳边,悄悄道:“我总觉得殿里殿外,藏着个刺客。”
萧夷光回过身,捧上她的脸,感受到掌心正触着的冰凉脸蛋,想了想:“是因为傍晚那道影子的缘故吗?”
元祯点点头,手探向后背,那里早就没了冰冷的感觉,但她一想起来,还是不寒而栗:“方才,那刺客好像还揭开被子,摸了我一会。”
“莫不是有宫婢想要爬床?”
萧夷光很快否决,就是想爬床,起码也要挑她不在的时候,哪有在太女妃眼皮子底下勾引太女的?
更何况窗户关的好好的,外间的婢子也没看到人,这刺客连影子都没留下,好像是阵风,从窗缝里钻进来似的。
“到底是什么人,能瞒过这么多婢子的眼睛?”
大家都没看到,只有她能看到,元祯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先睡吧,明日还要上朝呢。”
第二日,东宫闹鬼的流言却传了出去,有人说太女被鬼附身,半夜当着太女妃的面,抱着宫婢嬉戏,还有人说,太女是被鬼缠住了,想杀宫婢取乐,传的有鼻子有眼,说什么的都有。
萧夷光在商音口中得知此事后,叫过值夜的婢女,冷下脸:“这件事唯有你们与家令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嚼舌根?”
宫婢们全都跪下:“回太女妃,奴婢们不敢瞎说,都是玉娘、凤娘两位女史夜里听到了动静,过来打探,奴婢们不敢不说。”
谣言能传那么烈,看来都是王后在背后煽风点火。
不过,守不住秘密的婢女也无需再留了,萧夷光将东宫的婢子内臣全都唤来,当众将三人打入掖庭。
“若是有人再管不好自己的舌头,她们就是你们的下场!”
往后连续七日,东宫增加了宫婢和虎豹骑,可元祯照旧能看到、听到些瘆人的动静,频次越来越高。
谣言很快传到了宫外,不仅国相关心过几次,元焘还当着众臣的面,嘲讽她得了癔症。
甚至在除夕当夜,本是驱祟纳新的大日子,元祯睁开双眼,竟然发现床顶正上方,赫然出现一只无脸人偶!
她揉了揉眼睛,那只人偶很快消失不见,坐起身,元祯没有声张,先伸手颤巍巍的勾了勾床帐,上头的针线紧密,没有口子。
奇了怪了!
天色未明,因为这几日古怪的事,内间多点了几根红烛。元祯拉开床帐,刚想教苟柔端杯茶来喝,却发现漆黑的外间探出一只惨白的手。
手背朝外,指甲长长的,正搭在隔断内外的步障上!
“阿柔,阿柔!”
苟柔正倚着熏笼打瞌睡,头一下一下点着,听闻她叫,从梦中惊醒:“殿下,您又梦魇了吗?”
那只手仿佛有妖性,长了识见,在苟柔进来前,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元祯敢十分确定,这不是梦魇,也不是她看错了眼:“你去看看步障周旁,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苟柔敲了敲步障,方方寸寸都摸到了,并没有发现她所说的手掌。
元祯教她留在内间盯着,自个躺下,却再也睡不着,睁眼到了天亮,直到外面噼里啪啦放起鞭炮,她才疲倦的坐起身,按了按肿痛的脑袋。
今日是新春,父王在明光殿大宴群臣,就是精神再不济,元祯也不能在这时候推诿不去。
明光殿,觥筹交错,宗亲、外戚、王公大臣欢聚一堂。
桓三娘刚生下的小王子,还没有满月就被高玉抱了过来,喜气洋洋的展现在众人面前,又被广陵王亲了又亲。
臣子们纷纷夸小王子壮实可爱,高虢更不要脸,当着元祯的面,连龙凤之姿的话都说了出来,喜得元焘咧开了嘴,被高玉一瞪,又收了回去。
突然有宗室坤泽道:“太女妃怎么还没动静?”
气氛突然一滞,寿春县主出来打圆场:“殿下刚从京口郡回来,心思还没定下来呢。”
说着,她叫歌舞进殿,打断了众人探寻的目光。
乐姬们弹着琵琶,吹响玉笛,随着美妙的音乐,舞姬们翩翩起舞,身段柔的好似双臂上的披帛,迎来满堂喝彩。
轻歌曼舞稍停,美味佳肴源源不断的搬了上来,宫人们动作轻柔,几百人同时揭开食盒,竟没有一丝动静。
元祯的案前放上一大盅热汤,宫人揭开盖子,又转身去端其他菜,元祯瞥了眼,眼睛突然瞪大。
热汤上飘着夜里看到的无脸人偶,因为热气一熏,它的身体膨胀了一倍,在汤里活像一具泡肿的尸体。
可叫我把你逮住了!
元祯急于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怕让宫人来看时,人偶又消失不见,来不及用银箸,伸手就抓进汤里。
哪知这汤刚从火上端下来,浅褐色的汤面还冒着滚泡,元祯刚触到人偶如薄纸般的身体,眼睁睁的看着它又沉入汤中不见,手也差点被烫熟了。
“嘶!”
笨重的汤盅摔下食案,宫人措手不及,被泼了一身热汤,她惊叫一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来。
太女手上水淋淋的,宫人的衣裙湿漉漉的,把酒言欢的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搞不清状况,都没了言语。
广陵王的脸色难看,他想到元祯前几日的“癔症”,不由怀疑她今日也是犯病了。
萧国相出来打圆场,为元祯开脱道:“宫人毛手毛脚,烫到了殿下。”
广陵王不信是宫人的错,但有国相出言维护,他也不好拆穿,只能略一点头,让太女妃扶太女下去更衣。
回到东宫,萧夷光看她手上已经起了圈热泡,心疼极了,边涂着伤药,边道:“左右那东西也没伤着你,你何苦这么较真?”
元祯恹恹的神情一震,抓住她的手:“这回你也看到了?”
萧夷光点点头:“汤盅比较高,又放在你跟前,妾只看到一角白纸飘在上面,等你去捞时,那纸倏然不见了,所以猜到你是又碰到了它。”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
元祯想起这几日元焘的奚落,父王的冷眼,焦躁疲惫的心态,脑袋里像有一根绷紧的弦,恨意几乎将她淹没。
这段日子,休息不好,政务又重,加上这等诡异的事,元祯的头像是从中间劈开一样,眼睛都睁不开,痛到服药才能勉强缓解。
“除了王后郡王,无人会给殿下使绊子。”
萧夷光见元祯支起脑袋,眉头攒成萧山,就走到她身后,轻轻按揉起额角,若有所思道:“她们指使的人,恐怕就是从前给殿下下毒的东宫宫人。”
“自从陈玄做了知御膳,孟医佐进了太医署,他们收敛了不少,没想到下不了毒,竟又耍出这些把戏。”
元祯冷哼一声,心里已有了主意:“这是要将我活活逼疯,再顺理成章的将我废掉么,真是痴心妄想!”
宫宴风波不过几日,太女却越发疯癫起来,她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要暗中害她,先是打伤了太女妃,将人赶到偏殿居住,又将隔间的观音玉像搬了出来,放在床头,成日烧香祭拜,希望能祈福避祸。
慈安堂里拿此事当做笑话,寻阳一日牵着狗在御花园里散步,恰好碰到萧夷光立于一株白梅下,伸出玉手折花。
花枝下她的额角青青紫紫,寻阳见了,硬是嘲笑了几句才离开。
等她走后,桓三娘从角落走出来,她只带一个婢子,刚生过孩子,身子枯槁干瘦,脸色也不大好看,却安慰萧夷光道:
“殿下品性柔顺,不像是会无缘无故动手的人,里面一定是误会,太女妃您千万不要对殿下灰心啊。”
第72章
过完新春的正午,天气不算太冷。
慈安堂前头的空地上,积雪扫得干干净净,连石头缝里都没有一点灰尘。
盛满水的大缸前,两只三十斤的大石锁蹲在地上,元焘将衣衫扎起,轻轻一举,便将两只石锁抓在手中,左挥右腾,好似在玩本就没什么重量的绣球。
寻阳溜着阿正回去,恰好撞见阿兄在练武,看了一阵,喝彩道:“王兄的力气越发有长进了,不像太女,些微力气连狗都拉不住,只好打在太女妃脸上。”
元焘轻轻放下石锁,胸前已经被汗浸透了,他忙披上件斗篷,装作不在意道:“听说太女与太女妃分居两殿,可有这回事?”
“千真万确,太女妃那额头,被打得紫里带青,要我看呀,她怕也巴不得离着太女远远的。”
走到檐下长廊,高玉正围炉剥边果,寻阳解开项圈,让狗去雪里撒了欢闹腾。
她则挤到阿母身边:“就是挨了打,人还是冷冰冰的,连个正眼都不分给我,母后,我最瞧不惯她这种模样了。”
高玉辛辛苦苦,早剥好一把边果,全都递给她,沉思片刻,觉得也是时候了。
她昨日在大王口中听到,驻扎在建邺附近的并州铁骑,即将开拔豫州,镇压几股百姓起义,京中只剩虎豹骑左右两军,真是天赐的良机,此时不动手何时动手?
高玉叫过胡傅姆:“去东宫传话,告诉他们,可以下手了,务必好生吓一吓她。”
胡傅姆一言不发,行礼后就要去,却被元焘在后头叫住,又嘀嘀咕咕的嘱咐一番,她听了直点头:“郡王放心,奴婢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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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残阳敛着光,坠到了明光殿的屋檐之下,霞光染红了半边天,又慢慢被混沌的黛黑吞噬。
萧夷光告别桓三娘,让内臣抱着折下的花枝,踏着寒风回到偏殿。
推开门,殿内寒气与黑暗一起滚来,两人仿佛走进了暗无天日的墓道,没有婢子,没有蜡烛,连个火盆都没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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