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鸢长凝
“谢公子！谢公子！”沈漪大呼并无人回应。
李氏父子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杀害那么多天佛门同门就算了，如今竟连谢公子都不放过用这般残忍的手段残害大胤皇子。若真让他们这对父子遂了愿，他日必定是第二个东方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与谢公子也算是江湖朋友，至少谢公子行事光明磊落，是难得的好人。好人不该有这样的下场，坏人也不该逍遥法外！
沈漪忽觉鼻腔酸涩，死死捏住剑柄骤然将长剑穿破了青竹。剑锋兀自晃动不止，发出嗡嗡细响。沈漪干脆地抹去眼角的泪花，重重吸了吸鼻子咬牙道：“李伯陵，李��你们等着！”
炎息蓦地灌满整柄长剑在沈漪掌中崩碎的瞬间也将青竹崩了个粉碎。
修罗皇子卫谢葬身蟒腹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大胤的江湖天子震怒下令尽屠月竹涧中的所有蟒蛇。一阵屠戮之后天子还是难消心中之悲对卫谢又是追谥又是厚葬哪怕逾越了皇子该有的规制，天子也要破这个先例。
这样的结果对李伯陵来说无疑是满意的。即便收到了江宁擅闯金针堂，被檀雨就地正法的消息，李伯陵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江宁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根本无关紧要，毕竟檀雨还随信附带了沈漪的生辰八字，当中深意不言而喻。
三月底，李��带着聘礼亲自上天佛门提亲。
檀雨欣然允之，当着李��的面，将大喜之日定在了十月之末。
李��本想留在天佛门，与沈漪甜蜜相处几日，哪知檀雨直言，沈漪这几日在菩萨堂闭关习武，只怕是见不到的。
李��在天佛门等了半月，沈漪并没有出关的意思，他也不便在天佛门久留，当即便启程返回玲珑岛。
天佛门与四海帮两家联姻，怎么看都是门当户对的一桩好姻缘。
亲事已定，李氏父子卖力地在江湖上遍传喜讯，此事知道的人越多，沈漪就越难悔婚。毕竟四海帮已经是天下第一大帮，江湖上没有谁敢得罪四海帮，即便是朝廷的人，也会给四海帮三分薄面。沈漪倘若中途悔婚，多半是无人敢娶的。江湖人不敢得罪四海帮，朝廷人不想��这滩浑水，寻常人更是惜命，谁也不想与天下第一帮结仇。
四海帮有半年时日好好准备这场婚事，天佛门也有半年时日好好训练弟子。
檀雨新拔擢了十八名弟子出来，作为天佛门新的菩萨将。沈漪是萨珠唯一活下来的关门弟子，又是天佛门中武艺最高之人，颇有声望。檀雨为了拉拢沈漪，便将沈漪指为了天佛门的少门主，协理天佛门各项事宜。
若是能在大婚之日扳倒四海帮，天佛门无疑便会成为武林第一门，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划算的。一可以为兄长复仇，二可以讨回一个公道，三可以威震武林。檀雨向来不喜被人踩在头上，这样的好机会她不想错过。
卫谢之死对沈漪而言是莫大的刺激，檀雨看在眼底，心中却多了几分踏实。世上之事，只要沾上了情字，便会让人无惧无畏。檀雨有时候还在庆幸，沈漪那夜没有来得及救下谢公子，四海帮这一刀无疑给她杀出了一个好帮手来。
这半年来，沈漪多数时候都在闭关习武，不仅学会了全套的拈花掌，还从萨珠留下的武学心得中悟出了切脉七式的精要所在。她的外门功夫大增，配上她的醇厚炎息，她自信有把握在喜堂之上重创李氏父子，给他们一个极大的惊喜。
如今她与李��大婚的消息传遍江湖，那个妖女却依旧杳无踪迹，像是人间消失了一般。每次想到这里，沈漪半是气恼，半是忧心。
她为何还不来问她？
她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么？
难道她受伤了？
还是……
若是怜妆的的确确就是她的阿姐，难道是那妖女没能救活阿姐，所以才愧悔得不敢来见她？
沈漪每次一个人独处时，这些问题就像是春笋似的一个一个地冒了出来。甚至她还想过，那妖女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她，所以知道她的大婚消息，多半是当沈漪已经变心，便并没有必要继续纠缠。
沈漪不得不承认，她永远都会栽在妖女身上。自以为可以用大婚逼出妖女，真正的主动权却还是在那妖女的手里。
有时候沈漪越想越是难过，便连忙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强逼自己沉浸在武学之中，忘记妖女片刻。可是，入了心的人，已经成魇，岂是说忘却便能忘却的。
“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到了最后，沈漪对夜离雀只有这最后一个要求。她不能这样招惹了她就一走了之！关于怜妆的生死，沈漪也需要夜离雀给她一个结果！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很快便入了秋，又是一年中秋月圆时。
帘星坞繁星满天，月华如水，本就是人间仙境，中秋这一夜就更是美不胜收。
只是，帘星坞中的几人并没有兴致欣赏月色。
沈涟的身体大好，在徐阳的调养之下已经可以行走如常。只是她喉咙上的伤与面上的伤实在是太重，是以即便恢复得很好，沈涟还是无法说话，平日只能以纸笔代话，面容也只恢复了五成，看上去没过去那么怵人罢了。
她端着汤药站在徐阳身边，关切地看着徐阳诊脉。
夜离雀面色微白，笑道：“徐老可是华佗在世，涟姐姐可以放心。”
“还敢说！”徐阳给了她一记眼刀，“让你好好静养，你居然还敢溜出帘星坞，你瞧瞧，又费了老夫多少汤药，才把你给养回来！”
夜离雀不服道：“万幸我溜出去了，否则小谢是真的要喂蛇了！”
“……”徐阳说不过她，殿下若是真折在了月竹涧，那可真是大事了。
夜离雀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后怕。她命丫鬟给小谢送信之后，等了大半个月也没见小谢将漪漪送过来，便觉当中定有蹊跷。她丹田尽毁，本就不宜长途跋涉，以免内伤加重，落下病根。可她没办法一直在帘星坞等着，便不顾徐阳的劝说，悄悄地溜了出去。
小谢一路游山玩水往西去，加之夜离雀打听到沈漪也护送师门骨灰一路往西，夜离雀便猜到小谢是什么心思。李氏父子对漪漪一直虎视眈眈，想来在州府一定没有法子把沈漪带出来，所以小谢才会故作游玩，赶赴天佛镇。只要远离了李氏父子的掌控，便有机会把沈漪带到帘星坞。小谢是个办事妥帖的人，夜离雀自然认同小谢这个法子。
她一路暗中跟着小谢，本想等小谢回到天佛镇，再与他相认，万万没想到四海帮的人竟敢在月竹涧对小谢下手。她这一路跋涉，本就加重了内伤，后又强行带着小谢逃出竹林便触发了内伤发作，命悬一线。
谢公子哪里还顾得自己，当即舍了木轮车，背着夜离雀赶去了附近的小镇，雇了马车便往帘星坞来。倘若再晚一日，夜离雀便要成个实实在在的废人了。
徐阳本想怒喝夜离雀几句，可瞧她救下的是殿下，便只能咽下那些话，尽力救治，调养至今。
“徐老，我恢复得如何？”夜离雀看徐阳脸上没有了平日的忧色，试探问道。
“还要再调养一个月。”徐阳肃声说完，停下把脉，看向沈涟，“可以喂药了。”
夜离雀沉下眸子，低声嘟囔，“再过一个月便是九月中旬……来得及……还来得及……”
沈涟知道她在嘟囔什么，在床边坐下后，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喂向了夜离雀。漪漪与李��的大婚消息江湖无人不知，帘星坞又不是与世隔绝之所，夜离雀自然也是知道的。
“你又想溜出去？”徐阳不悦问道。
夜离雀重重点头道：“这回就算天上下刀子，我也要出去！”
“唉，臭脾气，就是不听劝！”徐阳无奈摇头，遇上夜离雀这样的病家，也算是他行医多年的一个劫数了。
沈涟咿呀发声，示意夜离雀先把药喝了。
夜离雀微笑道：“好，我听涟姐姐的。”这些日子的相处，有时候沈涟不必写字，夜离雀也可以懂得她的意思。
喝完汤药后，夜离雀想到一事，问道：“小谢呢？”
徐阳正色答道：“帘星坞今日来了贵人。”
这个时候能来帘星坞的人，夜离雀只须稍微一想，便能猜到是什么人。
“陛下来了？”夜离雀问道。
徐阳点头，“殿下半月前给宫中去了一封信。”
夜离雀神色复杂地笑笑，“看来我是越欠越多了。”
“殿下说，江湖不平，公义不存，则大胤难安，这是他的责任，也是陛下的责任。”徐阳用小谢交代他的话安抚夜离雀，“若能趁机铲除江湖奸邪之辈，让朝廷有理由重整江湖，对大胤来说是大大的好事。”
看来这小子也长大了，当初她说的那些话，他是悟到了。
倘若大胤的朝廷可以管束江湖，像扬威镖局这样的灭门惨案便可以少发生许多。再有沈氏姐妹深夜呼救，至少朝廷的大门可以敞开给予她们庇护之所，而不是像四年前那样，充耳不闻，任由暴徒屠戮百姓。
想到这里，夜离雀悄然伸手，握住了沈涟的手。
沈涟愕然看她。
夜离雀莞尔道：“我会把漪漪安然带回来。”
沈涟自然是相信她的，她温柔轻笑，摊开了夜离雀的手掌，在她掌心上缓缓写了五个字����
你也要回来。
“好！”夜离雀将她的手合握在掌心，“我可是江湖妖女，连漪漪都说我是祸害，可以活一千年那种。”说完，她笑容绽放开来，明媚得让人心颤。
沈涟垂下眸子，不敢多看她，生怕看得久了，她会更喜欢她。这是她的小秘密，她准备一世缄默，烂在心窝深处的秘密。
喜欢一个人，便不该用愧悔束缚她一辈子。
她的阿离就该像云雀一样逍遥天下，她的漪漪也该有这样的良人疼惜余生。她忽觉眼眶有些发烫，脑袋不觉更低了些，悄悄地把眼泪暗自忍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125章 万事备
谢公子与天子密谈之后亲自恭送天子离开了帘星坞。
随后，谢公子来到了夜离雀的房间，与她详谈后续之事。沈涟与徐阳知趣地退出了房间独留下了他们。
谢公子将讨来的兵符递与夜离雀笑道：“我想夜姐姐一定需要这个。”
夜离雀接过兵符，只见上面刻有四海波纹显然是朝廷水师的徽号“哪里的水师？”
“东海。”谢公子微笑告知，“我对皇兄说卫谢已死，只求他最后一事容我一正江湖公义，还武林一个安宁。”
夜离雀淡淡笑了笑，“小谢，我真不知该如何还你这些恩情了。”
“倘若待人好，只希望那人报恩那是交易，并不是真心相交。”谢公子笑得坦荡，“夜姐姐应当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夜离雀话中有话道：“是我不喜欢。”
谢公子同样话有深意，“朝廷我肯定是回不去了从今往后只能在江湖漂泊我可不希望有人对我避之不及生怕我讨要回报。所以这话得先说清楚我既不图回报也不希望夜姐姐猜测我想要什么。”
夜离雀不禁失笑，道：“长大了。”
“也该长大了。”谢公子会心轻笑，对上了夜离雀的眸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人，想必夜姐姐也能用得上。”
巧了，夜离雀确实想要这个人。
“燕姬。”
“啧啧，不好玩，我才开口呢，夜姐姐就猜中了！”
谢公子顿觉无趣。
夜离雀继续笑道：“这出戏没了她，可就没意思了。”
“我可以帮夜姐姐出这个头。”谢公子担心夜离雀贸然露面，会惹来更多的麻烦，“我戴个面具站着说话，他们一定想不到是我。”
“不，我必须自己来。”夜离雀摇头，“背了武林公敌的恶名那么多日，难得有个机会洗脱污名，岂能错过？”况且，她就想借着这场婚事试一试。倘若东方离未死，一定不会错过这个黄雀在后的机会。这一回，夜离雀愿意为饵，把东方离给引出来。
谢公子皱眉道：“可如今你的内功尽失……”
“怎的？”夜离雀斜眼看他，颇是不服气，“没有内功，我就杀不了人了？”
谢公子解释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你可别小瞧我。”夜离雀颇是自信，“我只是没有了《阴蚀诀》，并不代表我的外功也废了，最多就是打人不疼了，找准机会下手，还是可以一击制敌的。”说着，她安抚谢公子，“况且，不是还有你手里的七万东海水师么？”
谢公子自知说不过她，准确说，是从来没有什么事难倒过她。他轻舒一口气，正色道：“这七万东海水师姐姐要怎么用，尽管告之！”
“就一个用法。”夜离雀竖起食指，“以战舰围住玲珑岛，一只野鸟都不准放出去。”
“就这样？”谢公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夜离雀点头道：“倘若东方离真来了玲珑岛，七万东海水师贸然登岛，根本发挥不出原有的威力，甚至还会被东方离一一重创。”以她对东方离武功的了解，不登岸以火器围之，战舰联动相护，如此才能发挥出东海水师最大的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