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公子[红楼] 第24章

作者:孤光与清辉 标签: BL同人

  闻颐书今儿是和梁灼约好的一起去新馆内坐镇的。梁灼把池望, 梅喻芝, 还有身体一直不好只在天气暖和了才出来活动的简王梁沅也一起叫上了。

  上一次骤然相见,彼此都很尴尬, 他有心化解。池望被姐姐教训了一番,他道不好对一个人轻易下结论, 于是想再见一见闻颐书。而梅喻芝此人纯良温和,听说是和新认识的朋友相会,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此时新馆的取名造势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今天把那噱头又提了一番,果然客来如云。人一多便要出错, 闻颐书有些不放心, 提前了几个时辰往后门入内, 预备亲自巡视。

  结果刚从车上下来, 就看到那一僧一道在门口踮脚张望。华山本以为二人是讨饭来, 想要上前驱赶却被闻颐书抬手拦住, 正巧那二人转过身来。

  六目相对,一瞬间全都明了了。

  闻颐书眼波一转, 绽开了笑容, “二位大师好啊, 用了饭不曾?我家新开的馆儿, 要不要尝尝鲜?”

  华山奇异于自家公子突然的精神抖擞, 心中正疑惑,就听闻颐书高声喊把厨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吓得华山眼珠都要瞪出来了,心道大爷又犯了什么奇怪毛病了。

  一僧一道对视一眼, 皆笑道:“多谢施主款待!我二人腹中饥饿久矣。”

  本来他二人还打算吃饭的时候和这位公子打打机锋,结果那烫锅小炉一上来,他们就连开口的意愿都没有了。只吃的肥油满嘴,意犹未尽。

  闻颐书就蹲在一边看着二人吃,还很好心地给两人夹菜。看得华山惨不忍睹,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没带对眼睛和脑子。

  且又是一轮,一僧一道吃得腹中饱涨,不得不叉着腿仰着头坐着,频频打嗝。闻颐书牵过旁边一条木板凳,左脚脚脖子架在右腿上,前袍一甩,整一个坐没坐相的流氓纨绔。

  他道:“两位,是特意来找我的?”

  那瘌头和尚搔了搔头皮,挠下一层碎屑,抽了抽鼻子说,“我俩游荡世间,瞧着热闹就想去凑一凑。今儿见着好大一个热闹,当然要赶来瞧了!”

  “那这热闹是好,还是坏?”闻颐书反问。

  “好热闹,好大一个热闹,”跛足道人像是喝醉了,抽风似的喊起来,“妙哉妙哉,奇哉奇哉!”

  闻颐书了然,依旧只问:“两位师傅不怪我不服天意,执意与天争?”

  “天?”一僧一道二人睁开眼,精光四射,“你来了便是天意,不来也是天意。天要争什么,你要争什么?施主啊,您来瞧!”

  二人发出一阵奇怪的唱腔,随地打着转儿,“你瞧前头来来往往,好是不好?”

  闻颐书眯起眼睛,“人间烟火,自然是好。”

  “若是一把火烧没了,且叫争烦死了人,好是不好?”

  “自然是不好。”

  “偏死了不愁明日吃穿,不忧孤身一人无处落脚,好是不好?”

  想到那首著名的《好了歌》,闻颐书几乎要笑出来了,一台下巴傲道:“潇洒自在,如何不好!”

  “这便成了,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皆是虚妄,皆是虚妄,何须执着。”二人同时念一声号,掐着手中珠串默默道。

  “原来如此,”闻颐书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既然如此,二位大师为何时时给出指点,却不直接渡人苦难呢?”

  他们看到香菱时给出那首预言的事,特意警告了林家不要让林黛玉见外姓人。给了薛宝钗金锁,通了宝玉灵光,救下凤姐宝玉性命。甚至那个猥琐的贾瑞,也大发慈悲给了风月宝鉴救苦救难。可偏是谁的最后结局都没改变,这点恩泽实在可有可无。

  道人和尚摇摇头,故作神秘地说:“公子可知,世情不过半部书,你读了信了也罢了。读了不信,忘了也自有归处。”

  闻颐书心中冷笑:可不就是半部书么?正是一次又一次错过了预警,那一栋广丽危楼便塌了,叫一众美人也在里头灰飞烟灭,做了落灰的红颜枯骨。曾经可以救,却在无意间错失,这才是悲剧的真谛之一。

  但他始终身在局中,实在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感慨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背后的看破尘世的谶语。他还要在人世里讨活,急需确认的就是这两位官方盖戳的方外人世不会出来搅局。

  如今看来,两位就只是个看热闹的。除了偶尔调皮地小小剧透一下,基本不干什么。而且大概因为外形实在太猥琐,小小的剧透也没有人相信。

  这一顿饭,请得还挺值。

  既然不是敌人,那就可以好好说话了,闻颐书刚想准备和这一僧一道聊聊诗词歌赋,谈谈人生哲学。这二人却是酒足饭饱打算跑了。

  闻颐书忙拦住他们,问道:“小可虽是个不学无术的,却也知道那什么三生石是坐落在忘川边上的。且不知你们那块三生石旁边可也有一座桥?”

  听罢,一僧一道哈哈大笑三声,留下一句:“施主珍重!”

  便化作一阵怪风不见了。

  闻颐书瞧着那空荡荡的大门,陷入恍惚神思:那温柔富贵,艳艳满画楼是不是真的,还只是青面獠牙厉鬼,阴森鬼气阎罗?故作高深薄命司抑或只是人间厚厚生死簿上脆弱而渺小的一部分呢。三十三重天也许就是十八层地府罢了。

  从刚才谈话开始就仿佛昏睡了过去的华山一个激灵醒过来,满脸呆滞瞧着面前的空碗空盘。疑惑不已:这都什么时候走的?属兔子的吗,跑得这样快?

  又见闻颐书还望着门口,脸上似有惆怅立刻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过去,“大爷,你没事儿吧?”

  闻颐书转过来瞧着华山,难得没有语出嘲弄,只道:“我能有什么事?”说罢又问:“里头怎么样了?”

  正问着,前头看场子的掌柜迈着胖腿跑进来,“爷,您的客人都到齐了,前头也足够热闹了。”

  “足够热闹就成,你盯着厨下手脚利落一些,东西弄得干净一些。今儿咱赚笔大,做得好,爷给你们赏!”

  掌柜的欢喜地欸了一声,撒腿跑去吩咐做事了。

  闻颐书瞧了瞧自己沾灰的袍角,摇头道:“这身衣服不能见客。”

  旁边华山插嘴:“天池姐姐晓得爷今儿要进厨里,少不得一身油污。特意备了一件袍子叫我带着。”

  “天池做事总是这般细心,”闻颐书满意地点点头,叫把衣裳取来。却是一件草色菱纹缎银,甚有生机之气。他觉得不错,由华山伺候着换好,抬脚自去见客不提。

  绕过人群后头上了二楼,却发现梁灼一行人没在里头等着,反倒是搬了几条凳子出来,津津有味地瞧着下头争闹。那模样,就差一把瓜子儿了。

  闻颐书哭笑不得,走过去问道:“怎么在这儿坐着不进去?一股闷味不嫌?”

  梁灼本在指点江山呢,见他来立刻哟呵一声,拉着旁边一个瞧着有些瘦弱的少年道:“阿沅,看,这就是这家馆儿的老板。”

  又向闻颐书介绍,“颐书,这是我七弟,阿沅。你可以叫他,呃……”

  闻颐书微笑:“我属兔。”

  简王梁沅也笑:“巧了,我也属兔。”

  “阿沅是三月初的生日,你呢?”

  “我生在花朝,倒是大上几日。”

  “哈哈哈,那阿沅便也是你弟弟了。阿沅,这里你最小呢!”

  简王正为那一句“也是你弟弟”感到惊愕,但不好表露太过,只是有些讶异地瞧了五哥一眼,继而笑道:“确实我最小了。”

  “那便是了,”梁灼点点头,指着说,“以后颐书你也叫他阿沅吧。”

  闻颐书无奈地叹了口气,朝梁沅拱了拱手,称呼了一声:“七爷。”

  那头梅喻芝冲着三人招手,“你们定个什么称呼这么久,快来,这好几个好名字呢。颐书你看上哪个了?”

  “正是呢!”梁灼附和道,“你快说,你瞧上哪个了。悄悄与我们说,我们去下注!瞧见没,那头开赌局了。”

  “你们觉得哪个好?”闻颐书微笑。

  梅喻芝点着下面说:“我觉得 ‘绝鲜’二字妙极,偏阿望觉得 ‘唐辛楼’好。”

  “我倒觉得这两个都偏味儿了,光有味不有意。那是哪个提的? ‘火腾’二字倒有些意思呢,”梁沅也有了自己属意的名字。

  “哎呀,你们说了都不算,老板在这儿!老板瞧上哪个才是哪个!”梁灼嚷嚷,又催促闻颐书快定一个。

  闻颐书依旧是微笑,放轻了声音,“这楼不会有名字的,你们不用多选了。”

  “什么?”三人皆是奇了。

  倒是一旁的池望低头略略思考一番,明白过来,对着闻颐书说了今日第一句话:“你这法子,想的倒也奇妙。”

  “什么,什么?”梁灼一头雾水,“你们打得什么机锋?”

  闻颐书为之解惑:“我这馆儿开了一段时间,没名字可比有名字来得久。京中只要来过这儿,便晓得这是家没名字的饭馆。如此印象深刻,我何须再多此一举,摘个名字出来。便是有外人来了,一听说是没名字的馆儿,少不得要询问一番。再将今日有趣的事儿一说,添几分趣味下酒菜,可不是要好吃一些?”

  他一脸狡黠,冲着其他人眨了眨眼睛。三人恍然,一想果然如闻颐书所说,这没名之馆儿早已先入为主。

  “那你还大费周折弄这个劲儿作甚?”梁灼撇撇嘴。

  闻颐书一笑,“不过是寻个热闹,瞧,这看热闹的人不是挺多的么。”

  说罢,他冲站在身后的华山招了招手,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华山领命下去了。不一会儿,那掌柜的站出来道明这几个名字,主家觉得都很好。实在难以抉择,选一个便觉可惜了另一个。所以想出这几个名字的人都可获得免费吃半年,润笔二十两。

  这一声引得满楼哗然,只到见掌柜将那润笔费端出来,便纷纷为主家的言而有信叫起好来。正巧刚到饭点,被那鲜辣味道馋了好久的看客们也忍不住,涌进店内点起这里的招牌菜来。

第34章 章三十四

  主家点菜与下头那些初来乍到, 不知如何下手的人比起来, 自有一番老到。闻颐书招来伙计,一条龙说下来, 一点儿都不带停顿。却见那伙计不用纸笔,听完他的话, 也一溜串儿地报出来,不带错一点儿。

  “不差,”闻颐书点点头,“你下去吧,叫后头紧着些。”那伙计笑眯眯的, 应一声好便走了。

  不一会儿桌上四珍四贵, 八碟六碗已然悉数上了。梁灼是等不及了自己直接上手了。梅喻芝与池望观其动作, 也不废话了。独梁沅还在犹豫用什么的时候, 闻颐书已经烫了一片熟的搁在他的小碟里。

  只听道:“七爷脾胃弱, 太火辣的东西便不要动了。这食材新鲜, 便是不用辣锅也是回味无穷。小店其他倒也罢,那肉酱却是一绝, 不若试一试。”

  说着, 把酱碟挪到了梁沅面前。

  “我说你今日怎么这么斯文, 原是因为这个, ”梁灼咀嚼着嘴里的肉片, 又与他人道,“这分明是个姑苏的,那辣子吃起来, 比我们还要欢一些。”

  梅喻芝惊奇道:“闻兄原是姑苏人士?”

  闻颐书笑了:“怎得?你们见着江南的,都要惊奇一番?”

  梅喻芝摇着头感慨,“江南是个好地方啊。虽说俗了一些,但也独有人杰地灵这四字能够说得那地方了。”

  “想的太好了,”闻颐书摆手,带着笑,“都是人,还有择个高低不成?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总是不一样,”梅喻芝犹自坚持,想了一会儿,“江南多学士,开口三分奇。”

  “你也说了是学士了,若是那等平民百姓便皆是一个模样,无甚区别。”

  闻颐书如此道,见梅喻芝仍旧怔忪着,便说:“梅兄这是走的地方少了些。若是多看些地方,便会觉千人一面,皆是一等模样了。”

  这话说的池望心里一动,笑道:“这话可实在难得。以前只听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知万种新奇事。怎么到了你这儿,便成千人一面,无甚可观了。”

  “本就是如此,”闻颐书微微一笑,说起了那个著名的小寓言,“有人问一个放羊的孩子,你放这么多羊作甚?小孩儿说卖钱。那人又问,卖钱作甚?答道,娶媳妇儿。那娶媳妇儿又作甚。小孩儿说生娃。那生了娃娃呢?小孩儿道,放羊。”

  说到这儿,闻颐书一摊手,“可不就是一样么。”

  梁灼忙说:“那你也说了学士不一样了!”“哦,那就是读书娶媳妇儿生娃再读书,”闻颐书从善如流,炸了眨眼,“换个营生罢了。”

  “你这话,你这话!”梁灼指着他笑了半日,“叫天下读书人知道了,非打死你。”

  闻颐书也不怕,继续趣着,“这里便有两个了,你瞧他们要不要打死我。”

  梅喻芝笑得被辣椒呛了嗓子,边咳嗽边说:“不打不打,闻兄说得有趣极了。”

  池望亦是笑,直道:“不打。”

  “你看吧,’闻颐书一副我早知道的模样,又摸着下巴说,“我自己好歹也算个读书人,暂时也没有自戕的打算。我觉得我还能祸害个几十年吧。”

  “那你可离读书人远一些吧!”梁灼忙装出了那等恳求语气,“求求你,放过他们。”

  闻颐书一摆手,表示:“好说,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