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公子[红楼] 第12章

作者:孤光与清辉 标签: BL同人

  那名学生似乎想追上去,结果被季麟喊住:“一身酒气,都回去洗漱干净了再过来!如此在昭王殿下面前失礼,你们的礼都白学了!”

  众人一听院长身边站着的年轻人竟是昭王殿下,吓得什么酒什么绮念都没有了,各个都奔回去收拾自己,哪还有心思管什么闻颐书。

  季麟极是羞愧地同梁煜道歉,抱拳道:“学生顽劣,竟叫殿下看到如此不堪一幕。”

  得这一声唤,梁煜才发现自己一直都在看着闻颐书离开的方向,他收回目光,对季麟道:“皆是难得才子,风流不羁,院长不必如此。”

  不等季麟再说话,他又道:“本王有心见一见他们。只是瞧他们更衣洗漱还需些时候,这林子风景极好,我在此处转一转。待学生们都好了再一处清谈,院长不妨自便?”

  季院长的神色有些复杂,最后还是恭敬地告辞了。梁煜脚步一转,就追着闻颐书离开的方向去了。不到十几步路的太湖石旁,闻颐书闭着眼靠着,听到身旁的脚步声他睁开水光散漫的眼睛。就是用那种有些无辜,有些错愕的眼神,瞧着来人,花瓣一样的嘴唇轻轻呢喃着。

  “昭王殿下?”

  梁煜直直盯着他,忽尔道:“你喝醉了,可要派人送你回去?”

  闻颐书笑起来:“不想殿下如此助人为乐?”

  梁煜不解其意并不多言,正想唤后头跟着的侍从就觉眼角余光一闪,半醉的少年竟然靠近过来,幽幽地问:“那么殿下可否帮我报仇雪恨呢?”

  “何意?”梁煜问。

  闻颐书避而不答,往后退了两步,靠在太湖石上,仰着头露出雪白好看的脖颈,“殿下到了江南之后,可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些不知骗谁的醉意已经彻底消失了,“我手里的东西虽然不多,但帮一帮殿下却是够的,不知殿下可愿意解决一下在下的难题?”

  于是梁煜知道了他的身份。前任苏州织造,病死在任上的两淮巡盐御史闻礼的儿子。在江南的风波掀起之前就狼狈退场的闻家——不知是自愿退场,还是被这污浊寒潭给吞了。

  当晚,书院举宴,凡是崖丘书院的学子们都参加了这场文雅的清谈会。众学子都将自己毕生学问都展示给了坐于首席的昭王殿下。不亏是闻名天下的书院,这些学生的确是不简单。诗作也就罢了,几篇临时做的文章也着实夺人眼球。

  几番论诗下来,梁煜举杯,道:“各位的才学着实令人钦佩,还望日后在朝为官之时,莫要忘了为天下百姓谋求福祉,不辜负一颗赤子之心。”

  他的话不多,却足够坚定,听得下列学子个个热血沸腾。再一想到昭王殿下中宫嫡子的身份,背上都是一个激灵。前不久太子刚被废了,储君之位空悬。这位殿下的身份可是足够的。这次又是领了这般一个差事,可不就是来江南收买人心的。若是此时机灵一些投靠了过去,将来不知是个怎么样的出路呢。

  学子们的目光徒然灼热了起来,而梁煜却在看着下方和人调笑的闻颐书。

  杏林一会,不知深浅。在这等一筹莫展之际,忽然有人递了个不知真假的梯子过来,便是其中有诈,梁煜也要上前探一探虚实的。

  于是梁煜约他晚间再叙。然而不知出于怎样的微妙心情,梁煜道:“正亥时,你的住处。”

  闻颐书略有些诧异地瞧他一眼,眸光转了一转。

  “莫非是有什么要好的同门会去寻你,此时不方便?”

  “怎么会,”闻颐书盈盈笑着。许是想到了什么,他说:“既然殿下有心,颐书必扫榻以待。”

  言罢留下一阵酒风,他摇摇晃晃地走了。闻颐书不知道的是,这一句话后四字唇齿轻咬,梁煜是用一种怎样的眼神看着他说完的。

  明明是闻颐书有一种颇是荒诞而暧昧的方式引起了梁煜的注意。可在这宴上,他不是喝酒吃菜,就是与同窗调笑,一点上来展示才学的意思都没有。这可真不像是一个要为奉旨巡查的皇子出谋划策的样子。

  作诗的时候,梁煜也看着他的。的确和同窗凑到一处讨论,眉眼带笑在灯烛融融下,就他最好看最惹眼。只是大家纷纷开始下笔的时候,他却百无聊赖地站在一边,在纸上写了两笔就停了。去方才呈上来的诗作里一番,果然没有他的。

  梁煜想到白天他那放_荡的样子,心道:不过是一个纨绔而已。

  晚间,梁煜按照闻颐书给的地址来到了书院后舎。出乎他预料的是,闻颐书一个人竟然就住了一个颇是雅致的小院子——可见季麟是多优待这个学生。

  刚踏进院子里,梁煜就听到一个十分激动的声音。

  “他一个晚上都在盯着你!明显意图不轨!你怎么还替他说话!”

  屋内人不知说了什么,那个人更加激动了,“你是不是瞧上他了!是了,人家是个王爷,你瞧上他也不奇怪。”

  听到这话,梁煜挑了挑眉,走到了门口。闻颐书不耐烦的声音此时清楚地传过半掩着的房门,“什么瞧不瞧的?你说这话,把我当什么了?”

  站在房内发疯的人赫然是白日里要给闻颐书喂酒的那个同窗。哪怕此人背对着房门,梁煜都能感觉到他因为不甘恼恨爆发出的怨气。

  “但是他是皇子又怎么了!我爹是甄大人办事的!只要他乐意,太子殿下也会帮我爹!他不过一个小小的昭王而已……”

  闻颐书显然是不乐意这人再在自己面前发疯,抬高了声音:“你说的是什么疯话!还不快快闭嘴!”

  “我不!”这学生愈发倔强,上前一步,“颐书,我那么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你怎么能,怎么能……”

  “秉游,你我不过一块读书的情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可莫要再胡沁了,”闻颐书冷漠地转过脸,躲开了面前人的视线。

  “你怎能如此!我以为你都明白的……”

  为情所痴的秉友显然愈发受伤了,喃喃了几句忽而发起狂来,“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了,反正你闻家也败了,你不过一介白身,我就算把你捉回去,你也没办法!颐书,你别逼我!我……”

  听到这里,梁煜恰到好处地敲了敲门。

  闻颐书甩开秉游上前把门打开。看清来人是谁的秉游瞪大了眼睛,用一种“你还说你和他没关系”的眼神控诉地瞪了闻颐书一眼。

  可是却没了刚才大骂的勇气,脸上带着十分不甘心的怨怼神情,灰溜溜地走了。

  闻颐书舒了一口气,摸了摸耳朵,嘟着嘴道:“可算是走了……”

  见他这幅模样,梁煜眯了眯眼睛,心中生出一种被利用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发了半天发不上来,忽然想起来,新家没网!_(:зゝ∠)_

第18章 章十八

  目睹了一场争风吃醋,梁煜竟然没有觉得无聊,勾了勾唇:“你想叫我帮你,不是指这个吧?”

  “怎么会?”闻颐书嗔笑。眨了眨眼睛,又补充了一句:“只不过与他家确实有些关系。”

  闻颐书指了指旁边的圈椅,示意梁煜坐下说话。侍女奉上来的不是茶,而是玫瑰清露。只取一勺用水冲开,浅浅透明的粉色,清甜馨香。梁煜举着浅尝一口,暗自咋舌:这所谓的清露,便是宫中嫔妃也不过是受宠的才得个一两瓶。

  可他刚才看见那个侍女端下去的可不止一两瓶。

  喝了东西那便能好好说话。闻颐书这纨绔子弟果然不会不动声色,暗自试探,开口便是:“昭王殿下应当知道两淮的盐政一直都有亏空吧。”

  梁煜嗯了一声,也直白地说:“然而我这些日子查证,盐政上的亏空却并非不可填。两淮盐司上说,此乃其他盐场产盐不足,两淮需向其他地方供盐,而外地的盐税一时不曾补上。”

  说着,他冷笑一声:“如果我看的不是假账本,不是假库房的话……”

  “七八分是真的,”闻颐书接上话,竖起一根手指,慢悠悠地说,“只不过你看到的银子不是盐税,而是我闻家的银子……我爹死前典当了大半的家产补上了一直亏空的盐税。”

  饶是梁煜有所准备,此时也是震惊了。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十成十的惊愕。

  闻颐书看着他的表情,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怎么样,我闻家有钱吧?”

  昭王不言,手搁在膝盖上握成了拳头。闻颐书脸上的假笑消失,他盯着梁煜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然而,就算是这么补,我爹填去的亏空也不过近三年来的。昭王殿下,你可知过去二十年,有多少盐税大把大把地漏出去,漏到了哪些人的手里!”

  梁煜双目蹦火,咬牙切齿,“他、们、敢!”

  “有何不敢!”闻颐书猛然反问回去。

  “昭王殿下,您巡查江南被一些人不过敷衍两句便如此动怒实在不必。我不妨再与你说些东西,你听了若还能秉持信念不变,你我再详谈。若是心生动摇,您便出了这房门,且当今日不过听了一场笑话。”

  意识到闻颐书接下来说的事情大约能把天戳穿,可梁煜一点犹豫都没有,不过吐出二字:“你说。”

  闻颐书哼笑了一声,竖起手臂支着自己的下巴,“当真要听?”

  “要听。”

  “好!”

  闻颐书喝了一声,端起桌上清露喝了一口,平复了一下呼吸,他说:“我爹初任巡盐御史时,曾秘奏入京,揭露前任两淮盐政,现任漕运总督泰汇昙,贪赃枉法、欺瞒朝廷。怠忽职责,敷衍差使,致其下盐课亏空八十万两。另有朝廷借给两淮商人的一百万两库银,其中有二十万两不知去向……”

  梁煜皱眉道:“从不曾闻此事。”

  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朝堂上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你当然是不知道的,”闻颐书望向窗外,幽幽道,“因为这是一封密折,是直接送到陛下手里的。没过多久,我爹就收到了朝廷的批复。朱砂御笔写着 ‘生一事不如省一事,只管为目前之计,恐后尾大难收,遗累后人,亦非久远可行,再留心细议’。”

  奏折的批复他大概看了很多遍,上面的字迹,每一撇一捺,都深深印在闻颐书的脑海里。每每想起来都鲜红刺目。那上面不是朱砂,是血,是他父亲的血!

  “盐差衙门浮费巧立名目,不过寿礼,灯节,代笔,后司,家人等名目,一年便可有八万六千一百多两。不要再说给省内巡抚司道的省费,给运道衙门的司费,三万两,两万两不过是起底而已。我爹不甘心,上奏要禁革省费等浮费,结果……结果得到的批示不过是: ‘此一款去不得!必深得罪于督、抚,银数无多,何苦积害?’”

  闻颐书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

  “哈哈哈,好一个 ‘银数无多,何苦积害’。幸好啊,幸好啊……幸好不曾去。若是去了,我爹拿什么东西填补织造盐政上天大的窟窿,拿什么去填!哈哈哈!”

  大约是往事太苦涩,抑或是闻颐书想起了不能太失态。哑着嗓子笑了一会儿,他便收了声,神情也没有方才那样的张扬,低着头不说话。

  梁煜想着方才听到的话,冷着声音道:“你继续说。”

  闻颐书抬起头,有些惊讶,“殿下还要听?”

  梁煜直视他,坚定道:“要听!”

  “永嘉四十二年元月末,家父第一次为陛下卖人参,共得两万余两。在开春之后,这些银子当由内务收讫。可等船到了通州渡口,家父却被告知,货船上并没有这笔银子。整箱的银子啊,我爹亲眼见着板上船的,莫名在河道上丢了。哈,皇上私库里的钱丢了,我爹的命大概也可以不要了。于是便去质问泰汇昙,为何好好的银子会没了。”

  闻颐书想到那晚父亲回来后脸色铁青,还没进家门便吐了一口血在大门口的样子。语气冰冷地说:“泰大人告诉我爹,那两万两银子拿去填补出借商人的利银去了。若不是我爹提醒,他都忘了还有二十万两银子没收回来呢。”

  梁煜脸色铁青,已然想到了背后的交易。闻礼上奏的奏折属于秘折,除了皇帝之外,只有太子可以看到。泰汇昙竟然会知道闻礼弹劾自己的内容,若非陛下告知,那就只有太子泄露出去了——而太子与泰汇昙乃是儿女亲家。

  “我记的那年开春,太子上供了两只珍奇绿孔雀,据说是耗费万两从一西域商人那儿买的。如今养在大明宫蓬莱山上。”

  闻颐书“嗯”了一声,说:“四十一年秋太子曾派人向我爹索要一万多两的银材,说是要用作买珍宝孝敬陛下,被我爹拒绝了。”

  两人说的话不在同一个话题上,可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梁煜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问道:“那哪些参钱最后如何了?”

  “自然是要补上的了,”闻颐书的语气懒懒的,“两万两银子罢了。扬州城里的销金窟,一晚上的花费而已。”

  说着冷笑一声,他道:“只不过我爹那之后,可再不敢在盐政的革新上指手画脚了。花一把银子,买一个教训,哈哈,值啊!”

  “我明白了,”梁煜站起来,直视着闻颐书,“有些事情我尚有疑惑。现在时候不早了,明日我再来寻你。”

  闻颐书看着梁煜已经恢复平静的面容,笑道:“殿下当真明白了?知道自己要查的人都是哪儿来的,他们背后站着的人,还要接着查么?”

  “要,不管是谁,我都会查下去,”见闻颐书脸上浮现不信,梁煜语气淡淡,“你白日与我说报仇雪恨,可是要为了你爹讨回公道?既如此,便不该如此疑我。”

  闻颐书哈哈笑了一声,玩着自己的手指说:“殿下您不是我唯一的选择。”

  梁煜的视线落在闻颐书的手指上,说:“但现在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被这句话逗笑了,闻颐书站起来靠近梁煜身边,语调幽幽,“既然如此,我再送殿下一个消息好了。自殿下来到江南后,便一直挡着殿下不叫您去一些地方的贼人便是江宁经略使甄应嘉甄大人的手下。负责调度的便是江南宣抚使秉来。”

  “秉来?”

  “是呢,”闻颐书拉长了声音,几乎要靠到梁煜身上去了,“他原是我爹手下的运同,我爹死后便升了官儿。他的儿子嘛,喏,就刚才那个。巧不巧,我刚好知道他的一些小把柄。”

  梁煜眯起了眼睛,看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闻颐书,只觉他现在如花绽的容颜竟是有一两分可恶。弯月一般的眼睛里满满写着狡猾,还藏着一尾勾人的荡漾水波的鱼。

  “殿下,你想查他们的贪腐,是查不到的。若想有突破不妨从别的地方下手。”

  梁煜伸手抵住他的肩膀,后退一步,露出了这天晚上难得的轻松表情,“别的地方下手?顺便帮你赶走一个……痴心的小情儿?”

  “小情儿?”闻颐书不屑地皱起眉头,撇嘴,“就他?”

  他的话没说完,但眼神里却明白地写着嫌弃,嫌弃梁煜的审美和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