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龙沙雕
他并不在乎职位高低,这会儿更多的是不真实感,和一种惴惴不安。
被耶稣转过身以方便加翼时,他忍不住问:“敌人是不是很难对付?”
他觉得这个升职速度多少有点坐火箭了。
“你会害怕吗?”耶稣的动作弄得利奥兰背后的羽根处有些痒。
利奥兰坦白地说:“我会。”
“但我会继续前进。我从没停止过前进。”
一种灼烫但轻松舒展的感觉在背后伸展而出。
利奥兰能感受到力量在不断涌入,同时又感受到自己的背后忽然沉了些许——不知道其他天使是否有经历过加翼,此时他着实有种得到了什么,也背负起了什么的感觉。
耶稣温和地道:“那就接着前行吧。愿你与心中的美德永不熄灭。”
一声类似灯泡突然断电的“噔”响蓦然炸鸣,利奥兰眼前一黑,再恢复视野时,他又重新站在耶稣受难的那片黄土地上,十字架上的人不知何时已没了气息。
一旁的大恶魔神色各异,而后于某一秒,阿斯蒙蒂斯等脸色倏地一变。
利维坦迎着天使投来的询问目光低声道:“耳边那些声音——那些咒骂原罪的声音,突然听不到了。”
没有大恶魔预料到这个,阿斯蒙蒂斯突然想起之前他同耶稣说话,对方总显得有些耳背——难道那不是病理性的障碍,而是因为对方耳边已有太多声音?
正在这么回忆的大恶魔忽觉后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不轻不重地向前推了一下,最后一道回响落在祂耳边:
‘你的未来里不该有我,亦或我投下的任何影子。向前走,别回头。’
第69章
耶稣——或者说上帝的一半灵魂正在坠向地狱。
不知道有没有书籍记载过这个,但地狱的构造从人类的视角看其实是这样的:在地球的某个平地上突然凹进去一个深坑,据说——并且也是事实,这个坑是当年路西法和堕天使们从天堂坠落,连续七天七夜的惯性砸出的深坑。
现在地狱居民其实住的不是这个坑,而是坑的背面,也就是地球里面。所以这里地狱火(岩浆的兄弟)总是永夜长燃,并且炼狱——也就是当年堕天使们砸出来的那个坑,在恶魔们眼中其实是座相当显眼的高山。
而此时此刻,耶稣正在坑的正面,就如同当年的堕天使们一样坠落。
这是段漫长的旅途,因此祂一边往下坠,一边核对自己心里的待办事务列表,以此抵消光明属性的灵魂解析重塑成黑暗属性带来的负担:
“转接祈祷,完成了。重新诠释戒律,完成了。创造圣器,完成了。推动堕天使们前进,完成了。主持加翼仪式,完成了。”
上帝仔细检视了一遍,觉得没有疏漏,感到十分满意。正冲自己点头,面前的无尽黑暗忽然被撑裂,冷不丁挤出一面水镜,撒旦的咆哮从水镜中传出来:
“雅威!!你做了什么?!这就是你一声不吭闭门造车造出的成果?谁给你权利这样做!”
说实话,上帝被吼得有点懵。祂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做法没有疏漏:“我又做错了什么?”
反思的语气比较诚恳,撒旦改咆哮为怒气冲冲的质问:“数千年前,你一厢情愿将我们从天堂踹下来,现在,你又想一厢情愿推我们前进?事情不是这么运转的。”
“听好了:不论我们是否原谅、什么时候原谅、什么时候决定向前走,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你没有权利替我们下这个决定,明白吗?!”
“以及——谁允许你把一半自己丢进地狱了?你问过我同意吗?滚出我的地盘!”
狂风呼啸着从坑底掀出来,直到被猛力拍出深坑,上帝都在沉思:人类到底是如何处理好家庭关系的??
力量的重塑造成了形体的兽化,令祂现在看起来像是一团包裹在黑色羽毛下的混沌。
啪叽一下落地后,祂又滚回坑边尽量诚恳地劝说:“我在炼狱深处代班,就可以让你们从现在的枷锁中解放出来,这不好吗?按照你的说法,即便你不接受我这么做,是不是也该问问其他同僚的意见?”
水镜像打羽毛球一样疯狂殴打黑色羽团的脑袋:“谁让你代班、谁让你代班了?你代班那我算什么?地狱的事要你管、要你管?你能把祂们从枷锁中解放出来,我不能?你看不起谁、看不起谁呢?”
黑色羽团被砸得到处乱滚。
水镜:“还有你刚刚往坑底一跳,是不是就打算继续自闭了?承诺呢?赌局呢?说好的‘在我回来前别作弊’呢?你还挺自鸣得意,都完成了、都完成了是吧?我什么也不算、算个空气?”
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不孝的事了,羽团被崽追着殴打。
某一刻,大概是被拍通窍了吧,上帝无奈地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水镜压在黑色羽团上,把这一小团混沌压得扁扁的,顺带搓了搓了——考虑到接下来自己并不打算让上帝保持这个状态,这状态让自己时刻有种被觊觎地盘的不爽感,撒旦赶在上帝滚回天堂前多大逆不道地搓了几下看起来手感不错的羽团:“回你的地盘,继续未完的赌约——还有,永远、不要、自顾自地、踏进、我的地盘。”
撒旦松手前,又想起什么令祂好奇的事:“顺带一提——难道你预视不到这一幕?”
羽团哼哼唧唧,显然不是很想提这回事。但考虑到眼前的局势似乎还不错(上帝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还不错),祂勉强道:“我没法洞悉感情。”
“记得吗?奇迹可以做到任何事,但无法操纵爱情、亲情。有时候……我会觉得爱才是最大的奇迹,而对这个奇迹,我迄今仍在观察中。”
与此同时,各各他山。
屏障随着耶稣的断气而消散,利奥兰顾不及思索自己“视线所不能及处”到底暗示着什么,第一时间排开人群,向钉着耶稣的十字架挤:“我和亚兹拉斐尔、克劳利留在这收集沾血的物件,你们去守城军那儿抓住那个叫犹大的门徒——在幕后捣鬼的家伙说不准就附在他身上!”
大恶魔们虽然还没搞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出于对天使的信任、以及曾经行军留下的条件反射,仍果断地展开羽翼向山下飞去。
克劳利摸出不离身的创世引擎转了一圈,将刑场的时间暂停:“快!这样不管我们做什么,都不会跟这群人类发生冲突。”
两名天使直接用上超级速度争分夺秒。
利奥兰扎进人群间寻找行刑手、以及亚兹拉斐尔说的那个沾了耶稣之血的铁锤;亚兹拉斐尔则难得动作粗鲁地攥住十字架顶部,用力拔起木架,混有血液泥土翻溅起来的同时,被他和克劳利一人一只手抓着奇迹变出的麻袋接住。
克劳利试图让创世引擎成熟一点,学会自己悬空控制时间,而不要他在使用的时候总得专门腾出一只手拿着:“但凡能直接用奇迹收集这些破玩意儿——”
“呜……”
一种奇怪的、像是神话巨兽发出的低沉咆哮的震响,忽然震动、甚至扭曲了眼前的时空。
利奥兰随着脚下大地的震动一个踉跄,警觉性极强地在一把攥住铁锤后骤然展翼躲过。旋身飞向天空时,那扭曲时空的力量紧追而上:“小心!”
下方的克劳利和亚兹拉斐尔同样遭到了袭击。
在无形之力冲撞来时,他们几乎是下意识地施展了相同的奇迹,天使和恶魔的力量碰撞在一起,出乎意料地没有互相矛盾,反倒因为相同的保护彼此的目的迅速交融,化成一面坚韧的盾,将冲来的无形之力隔档回去。
两人被巨大的冲撞力掀飞出去,十字架在砸至地面时四分五裂。
亚兹拉斐尔狼狈地爬起,一边快速绞紧装着泥土的袋口,一边向十字架扑去,但被克劳利怒吼着拽回来:“你疯了?!被那玩意儿弄死,咱们连手上的这点土渣都保不住!——说真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利奥兰在看见现实被扭曲的景象后就意识到了这是什么造成的:“命运之矛!传说中刺入耶稣的侧腹,因此拥有左右世界命运、改变现实能力的长矛!敌人拿到了它!”
“但耶稣才刚死呢!”亚兹拉斐尔开始反过来拽着克劳利奔逃。
利奥兰:“传说又不一定是正确的!后世还觉得大洪水杀死了除诺亚一家以外的所有人呢!”
“究——算了,现在怎么办?!”克劳利抓狂。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身后追赶他们的力量猝然消散。
利奥兰绷着神经回首,看见原本聚满人的刑场早已人去楼空,仅剩下一些果壳之类人曾活动过的痕迹。
“那家伙——杀了所有人?”亚兹拉斐尔拎着克劳利降落,攥着口袋的手早出了一层薄汗,“不,不对,地面上有人逗留和离开的足迹,这更像是……”
“加速了局部的时间。”克劳利手上还攥着创世引擎,体感最清楚。他举起引擎示意了一下,“刚刚引擎顺向转了好几圈,这意味着那家伙至少把这片区域的时间往后调了好几天……该拿的东西早拿走了,幸好我们手上还截留下了几样。”
大恶魔们匆匆去而复返,阿斯蒙蒂斯手中仅有一具耷拉着头颅、向下滴着血的尸体:“这是犹大吗?我们赶到的时候,这家伙已经自尽了,躯壳里的灵魂不知所踪。”
“旁边还死了一名士兵,手上的长矛不知所踪,”利维坦将一枚铜色的吊坠递给利奥兰,“吊坠是在士兵手上发现的,金属链已经被扯断。”
利奥兰翻过拇指大的铜牌看了眼,上面刻着一行文字,倘若翻译成后世的英文,那就是一串数字和大写字母:6.6,J·I。
玛门面带嫌恶地扒拉了一下尸体的脑袋,让利奥兰看尸体的颈部:“看见没?拉扯的痕迹。”
“我敢打赌那枚吊坠是这具尸体的,上面刻的多半是这具尸体的出生日期和姓名缩写。J.I应该就是指犹大吧?我在旁边的登记册上看到了他的全名:犹大·伊斯卡里奥特。”
“这铜牌不值钱,多半是犹大和那个士兵之间发生了某种争执,打斗之下士兵扯断了犹大的吊坠……就这个情况来看,犹大当时的确有可能是被附身了,或者有人在旁边帮忙,不然很难解释他是怎么反杀武装整齐、常年训练的士兵的。”
利奥兰看着吊坠顿了一下:“那士兵叫什么?能招来他的魂魄询问吗?”
贝尔菲戈尔面露遗憾:“他的躯壳也空了……但旁边的登记册上有他抓捕犹大的署名,朗基努斯。”
——朗基努斯,朗基努斯之矛。
这个士兵被拿走的长矛,就是后世的命运之矛,这就意味着利奥兰刚才的猜测没错:“看来后世关于命运之矛的传闻果然有误,敌人应当是提前用这根长矛沾了耶稣的血……对了,耶稣在受钉刑前就头顶荆棘之冠,那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流血了!血样很可能是那时候取的。”
现在纠结这些也没有意义,利奥兰看向还眼巴巴盯着他等待一个解释的同伴们:“好吧,事情还得从一本日记说起……”
·
利奥兰花了挺长时间将跳来跳去的时间线同众人梳理了一遍,四原罪们的神情随着有关末日的细节越来越具体而逐渐严肃。
“我们得回去好好想想这档子事。”玛门显然并不希望世界真的毁灭,祂还没泡够小金库呢。
原罪们告辞离开时,阿斯蒙蒂斯犹豫了一下,单独留了下来:“听着,关于你之前的话。”
利奥兰涌起愧疚之情:“我很抱歉——”
“不,”阿斯蒙蒂斯打断,略有些纠结地说,“我……其实想感谢你。”
“在堕落之后,每天听着那些谩骂,想着上帝的遗弃——我想……我的确放弃了自己。我报复性的沉湎于欲望,一茬接着一茬地更换床伴,但欢愉褪去后留下的从不是快乐。”
“我……很感谢你叫醒了我。假如我在上帝的推动下选择踏出阴影,那绝不是因为祂代我选择,而是因为在那之前,你已在恳切的言语之后将选择权交给了我,而我是凭借*自己的意志*,选择了向前一步。”
阿斯蒙蒂斯看着天使,神情是与往日的轻佻或不久前的愤怒冷硬全然不同的柔软。祂微笑着道:“谢谢。谢谢你尊重我拒绝的决定。也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有凭借自己的意志走出来的能力——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想……未来我还是会见不同的男男女女,但那一定是出于我真诚地爱他们的容颜,或者品格,或者灵魂,而不是自我麻痹。”
阿斯蒙蒂斯展开手臂,给了天使一个短暂而不含欲望的拥抱,转身离开。留下企鹅一样抱着口袋的亚兹拉斐尔和一脸一言难尽的克劳利并肩看利奥兰。
克劳利最先纳闷地开口:“祂是怎么在看着你攥着这么个大铁锤的情况下说出这种煽情话的?”
满脸感动的亚兹拉斐尔顿时震惊地看了克劳利一眼,随后将装着泥土的口袋递给利奥兰:“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利奥兰瞬间紧张起来:“猫,我的猫,我的猫没有把邻居挠出个好歹吧?!”
——还好,没有。
当利奥兰带着大锤小包冲回之前的落脚点时,他收获了一只持续大骂的猫咪,以及七成新的邻居。
利奥兰替邻居治疗时疯狂道歉,猫就在他脚边很脏很脏地骂他。
一切口头感谢都是虚的,真正能抚慰邻居心理阴影的是利奥兰因内疚补偿的三倍报酬,变回无暇全新的邻居拎着钱袋,甚至慷慨激昂地表示不介意再来一次。
利奥兰感谢了邻居的好意,一边往棚屋走,一边对着拒绝他抱、但是非得贴着他腿走路的猫发誓:“这样对你来说会很难熬吗?我明白了,没有下次。”
猫听不懂,猫继续凶凶地骂。
利奥兰好脾气地听,也不嫌吵,进门后施展了一个奇迹以免扰民,随后摸出日记:【感谢您的建议,福尔摩斯先生。家里的麻烦解决了。】
他写得磕磕绊绊,因为猫咪跳上桌子挠他的羽毛笔。等他陪猫咪玩了会扑羽毛的游戏,猫累得趴在他手边呼哧呼哧喘气时,日记终于有了回复:
【??】
【‘解决了’?怎么解决的?别告诉我你们和解了?】
老天,别吧,早知道他就该建议得再偏激点,总好过利奥兰被撒旦三两句话忽悠得晕头转向——别说什么利奥兰精明得像老练的英国公务员,那警察在家里还有被家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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