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龙沙雕
神奇女侠绷紧手臂再度挥出真言套索,那道乌鸦的虚影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消散无踪。
“……”戴安娜剧烈喘着气,显然不是因为刚才简单的两下过招。
不出两秒,她又猛然转身抵压住地上仍在笨拙移动的布鲁斯,真言套索将布鲁斯的双臂紧紧束住:“你是谁?!以雅典娜之名,真言索套会迫使你吐露真言,你是谁?!”
布鲁斯张嘴时感到双臂灼痛,正在他错愕为什么头脑中蹦出的第一个答案“蝙蝠侠”居然是谎言,藏于更深处的真话被翻了出来:“想要……做布鲁斯·韦恩的……蝙蝠侠。”
想要……什么?
“?”戴安娜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脸上浮现出惯常看正义联盟几个大男孩的促狭纵容微笑,“听起来不错。我很高兴在认识你这么多年后,终于听见你有这样的打算。”
“我却觉得恰恰相反。”布鲁斯的脸色沉得难看,感觉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胃里搅动,焦虑和更多他无法分辨的情绪令他想立即换上夜巡服,冲进哥谭的夜色找几个混混练手,但身体的现况限制了他的行动,“说正事,刚刚是怎么回事?”
即便戴安娜很想就布鲁斯突然改变的自我认知详谈,但正事永远是第一位的:“我在赶来哥谭的飞机上遇到了她。你我都见过相同的招式,她是渡鸦。”
“但不是我们这边的渡鸦。”布鲁斯在联络器上查了渡鸦的定位,这位小姑娘这会儿还跟泰坦在菲律宾打打闹闹呢,“——又一次平行宇宙入侵。”
“渡鸦拥有吞噬情绪和记忆的能力,她知道了我来是为什么——那颗圣杯熔石。”戴安娜说着,看见了掉在床上的照片,“我有点怀疑她是来偷那颗熔石的,但又觉得她跟潜入天堂岛的‘幽灵’描述不符……‘幽灵’没有攻击的意图,但渡鸦刚刚在飞机上差点杀死我。”
她看向布鲁斯,正事说完,眼角眉梢又流露出几分调侃的笑意:“所以,你使用那颗熔石……成功了?谁是你‘心目中最接近神明的存在’?”
“……”布鲁斯闭紧了嘴巴,解开手臂上的真言套索。
戴安娜看看被丢回面前的神器,脸上调侃的意味更重:“你不想谈论祂。但你开始思考在做蝙蝠侠之余,能否也做布鲁斯·韦——”
“戴安娜。”布鲁斯将“一级战备,瞭望塔见”的消息群发出去,“这是个错误。我会确保它和接下来的复健一起恢复正常。瞭望塔见?”
“——”戴安娜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一个一年到头三百六五天无休,被折断脊椎安装上外骨骼装置也要接着夜巡的义警终于决定活得像个人,这念头到底哪里不正常?
戴安娜想这么问,但她知道这是蝙蝠侠的选择,而蝙蝠侠的念头谁也无法更改。她咽回到了嘴边的话:“瞭望塔见。”
戴安娜从哪来的从哪走,留下布鲁斯仰头看着洞口琢磨自己要怎么跟暴怒的阿尔弗雷德交代,与此同时,他听到一阵急迫的脚步声咚咚咚上楼,不用听第二秒,他就知道是杰森。
“怎么个事?!”红头罩兴冲冲一拳镭开半合着的门,身后还拖着个轮椅,“阿福说你瘫痪……戴安娜呢?这地上的水怎么回事?房顶的洞怎么回事?!哦老天,当我没来过。”
杰森转身就走。
谁也不想面对阿尔弗雷德的怒火,至于老头子,活着能喘气就行——事实上仔细想想不能喘气也不差。鬼要为此留下来被老管家骂。
“杰森。”布鲁斯疲惫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和往常总是针锋相对不太一样的情绪,“我可以听见你脚步的节奏。我知道你在担心我。”
红头罩的神情在头盔下迅速变得愤怒,他猛然转身:“谁——”
布鲁斯:“I’m sorry.”
红头罩:“……”
红头罩:“瓦特?”
草。红头罩忍不住往里走了几步,挡到正笨拙地挪上轮椅的蝙蝠侠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对方:“你不是真瘫痪了吧?一觉睡出什么绝症?我确定这肯定能治好,康斯坦丁肺癌晚期不就找撒旦治——”
布鲁斯打断:“我没有瘫痪。也没有绝症。我只是想对你说,抱歉。为了很多事。那些争吵……那些我辜负你的时候……我从来不是一个好父亲。尤其对你来说。”
“……”红头罩张着嘴,突然好像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他后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僵硬,“你在讲什么鬼话?你这是在……回光返照吗?”
布鲁斯:“……不。我很健康。我只是想说,你对我来说一直很重要。”
“你属于这个家庭,一直属于,这不需要你做任何努力,你不需要向我们任何谁证明——我知道你总在这么想,好像回到这个庄园、回到蝙蝠洞需要谁的认可才行,但是不。”
“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我怀念你、爱你,如同我爱每一位家人。”
“……等等,等等!”红头罩开始慌乱,他向后退了一步,踩进水里,差点滑了一跤,好像他才是那个手脚不受控制的,“停止说那个词!!呃!我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哪个词?”布鲁斯看他,那双蓝色的眼睛像暴风雨静止后的海面,平静中似乎潜藏着某种悲伤,“‘Love’?”
“……哦别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红头罩放弃地抓住轮椅靠背,大步往Zeta传送门走,“如果这是你想出的劝我放弃暴力执法的新方法,我向你发誓你打错主意了!我绝对不会放弃我的原则!”
“但你和我们行动时总会留手。”布鲁斯背对着红头罩,神情几乎悲哀,“我们令你退让。这是就我觉得抱歉的地方。”
“我们有着相冲突的原则,只有一方退让才能共处,而你总是退让更多的那个——但我们之间,我们的关系,我本该是退让更多的那个。”
“Jason,you’re always the best.I’m not good enough for you.”(杰森,你总是最好的那个。而我为你做的远远不够好。)【注】
“……”红头罩一个手抖,差点把布鲁斯从轮椅上甩出去。他几乎想大叫“阿福!!!快来看看老蝙蝠中了什么邪!!”,但就是没能喊出来。
他使劲拿枪柄挠了挠头——当然只挠到了头盔——有点破罐子破摔地想,也许这就是他吃菌子吃多了的幻觉呢?或者可能梦没睡醒。说点真话吧,作为对如此坦诚的布鲁斯的犒赏,至少他还记得当初布鲁斯带他去游乐园的日子,他们也有对彼此真诚的时候:
“话不是这么说,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怀念家人——我指的是阿福。还有他的小甜饼。”
布鲁斯被红头罩的嘴硬逗笑了一下。
红头罩安静下来:“这么多年过去,我没指望你抛下你的原则,我也不可能抛下我的。”
“成熟点吧!没有谁理应为谁做出更多退让,孩子、父母、爱人……这些关系都不能。”
“我们就是……一堆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原则。如果我不愿意为了其他人做出退让,那同等的我也不能要求他人理所应当地为我退让。”
“这也不错。我们都可以继续做自己。然后在有需要的时候向自己认可的对象伸出援手。并且从心底里知道……”红头罩酝酿了一下,又酝酿了一下,深呼吸后一口气道,“我们都爱着彼此。”
红头罩耸耸肩:“我可以继续我的暴力执法,你可以继续在哥谭做义警,然后我们三不五时在大蓝鸟或者阿福或者好心的反派邀请下聚一聚——想开点,我也许会出席今年的圣诞夜呢。”
布鲁斯:“……你每个圣诞夜都会出现。”
红头罩撇了下嘴:“我保证这次不会大打出手——也许不会。”
连人带轮椅搬一只上百磅的百特曼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这该死的轮椅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重。
不是很擅长父子交心的爷儿俩掏心置腹完,现在又陷入尴尬安静状态,红头罩搬半瘫老父亲的时候还往老父亲屁股底下摸了一把。
布鲁斯:“……??”
“就是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坐到真言套索什么的。”红头罩搬人搬得吭哧吭哧,“没法想象!是什么让你初通人性?”
布鲁斯:“……”
因为他说了快两百多年的真话。也可能有别的原因。
红头罩:“嘿!有什么是不能对我说的?你之前还说我是家庭的一份子、爱啊思念啊巴拉巴拉巴拉。对了!和利奥兰的矛盾,你解决了吗?”
布鲁斯不想谈论这个。但如果说两百年的见闻教会他什么,就是除非必要,最好别在事情快好转的时候猛浇冷水。因此他无视如同坠铅的胃道:“我想,这个矛盾大概没法解决了。”
“什么?为什么!”红头罩难以理解,“这不就是一句‘对不起’的事?拜托,你在我这儿闷了几十年的话都能说出口了——”
“这是不一样的情况。”布鲁斯说着,绷起面孔,试图用蝙蝠侠的意志力忽略并否认某些不应存在、对谁都没好处的情绪,“他需要的不是道歉,是我的保证。保证我绝不会再试图定位他的所在、侵犯他的隐私。”
道歉,他做了。
他以从未有过的真诚坦言:他所做的事,是他认为必须做的。即便道歉,他依旧会做。
就像利奥兰有自己所守卫的责任,他也有他的。除了责任不可退让之外,不论利奥兰想要什么,他可以献出他的全部。
但这对天使来说还不够好。
而他完全能够理解,并且完全赞同。
凭什么利奥兰要接受一个疑心深重的人没来由地刺探和监控?凭什么任何人要接受蝙蝠侠的刺探和监控?
利奥兰选择拒绝原谅是正常且绝对正确的决定,倘若他不是蝙蝠侠,听见有人居然能把监控安到自己家、甚至自己身上,绝对会当场让阿福报警并且设法确保这人牢底坐穿。
“哦,这么一回事。”红头罩露出吃饭开到鲱鱼罐头的表情,“也许……你可以对利奥兰单独退让——哦。算了。我知道你不可能这么做。必须得有一个人做好最坏的打算,对吧?”
所有人都可以毫无负担地对利奥兰敞开心扉,因为怀疑的事情有蝙蝠侠来做。
红头罩都能想象到自己把话说完布鲁斯会回答什么:“我可以退让吗?我有这个资格为了私心退让吗?我的背后是同盟,是地球,倘若我为了私心放弃对利奥兰的一切防备,我让开了这条最后的防线,那么地球呢?”
“你知道——也许这个做最坏打算的人不一定非得总是你呢?”红头罩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下刚好走上平地,他一边推车一边背过一只手偷偷给神奇女侠发讯息,确认自己的猜测:“你……嗯,也许可以让神奇女侠代劳?”
快回消息啊神奇女侠!到底是不是有棵老树真在开花?
红头罩一边叭叭发消息一边完美地一心两用:“神奇女侠可以坚定立场。她不会像超人那样容易被打动——我是说她肯定会被打动,但她可以做到坚定立场。”
布鲁斯的心情已经随着袒露内心渐渐平静下来,他的神情又恢复了磐石般不可动摇的模样:“她的确可以。但有什么必要呢?”
不论是神奇女侠来做,还是其他任何人来做,不过是将压力和自我拷问的痛苦转移了而已。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多一个人痛苦?
他可以背负得起哥谭,也不在意多背负另一条枷锁。
“……没有吵架的意思,”红头罩看着正在更换夜巡服的布鲁斯的头顶说,“但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一辈子都没离开过那条小巷。”
“你本可以过得更光明,更轻松,你可以拥有更好的一切——但你穿上夜巡服,做最容易死的工作、从所有人手里抢过最脏的活……告诉我,布鲁斯。”
“布鲁斯·韦恩是不是希望自己在那天、也死在那条小巷里?因为为什么他救不了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他没能力对抗歹徒、为什么偏偏只有他一个人被留下?”
“你觉得布鲁斯·韦恩早就该在那天死去了,你觉得他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
布鲁斯戴上了面罩:“蝙蝠侠比布鲁斯·韦恩更有价值。”
红头罩不可抑止地感到悲哀,悲哀于此刻的感同身受,悲哀于他和布鲁斯同样被永远困在了某一日。
他对布鲁斯说,也在对自己说:“你在纵许自己往泥潭里越陷越深。你知道你早晚会因此而死。死在哥谭这个泥潭里,变成里面的一滩烂泥。”
布鲁斯调试了一下变声器:“我知道。我们都知道。这是我们选择的路。”
Zeta传送门的光吞没了他们,再恢复视野时,不论是蝙蝠侠,还是红头罩,都恢复成惯常的模样。
“嘿……”闪电侠一个魔性地侧滑步过来,“先站着别动。戴安娜说渡鸦一击不成,很可能会再次行动来替换本尊,所以——新进门的人都得接受一下检验。”
神奇女侠带着真言套索走过来,抱歉地瞅了眼才被套过的蝙蝠侠:“你们谁想先来?”
红头罩大喇喇地将胳膊支棱过去:“你想问什么?说真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我的短信?”
神奇女侠递了个稍安勿躁的暗示眼神:“你是谁?”
“杰森·陶德。”红头罩毫无犹豫地说,“死前是杰森·陶德,死后还是杰森·陶德。那是我墓碑上写的名字,我暂时没打算换它。”
神奇女侠用眼神示意红头罩听接下来的,她伸手将真言套索系上布鲁斯的手腕:“你是谁?”
布鲁斯顿了一下,而后道:“蝙蝠侠。”
“……?”红头罩使劲冲神奇女侠使眼色,意思是:然后呢??
很难形容神奇女侠此时的心情。
即便是她当初第二次失去史蒂夫,她也花了一段时间平复自己的心绪。而布鲁斯的回答从“想要做布鲁斯·韦恩的蝙蝠侠”变回“蝙蝠侠”,仅仅花了多长时间?有没有二十分钟?
戴安娜斟酌措辞:“你知道,蝙蝠。有时候你没必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说正事。”蝙蝠侠挪动轮椅来到会议桌前,“我、戴安娜先后受到袭击,敌人要么是冲着我们手上的圣杯来的,要么是冲着正义联盟来的。遭遇失败之后,必然会选择全面入侵我们的宇宙,或者将我们带去他们的宇宙——”
“我们要做的,就是斩断他们的入侵选项,迫使他们只能将我们带去他们的宇宙。”
“降低战损,同时了解敌情。”戴安娜跟着走到会议桌边,“但要怎么斩断入侵选项?我们现有的设备——”
“我做了一些研究。用布莱尼亚克留下的遗产。”布鲁斯道,“利用卫星和瞭望塔,现在能在地球上方构筑起至少能阻止超人入侵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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