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偌
“是的,你。”景元抬起下巴,严肃一笑:
“除了指定饮月君,建木并未对随行人员的身份加以限制,你当然可以面见建木。”
澄羊的凳子腿在地上拉出呲啦一声响,差点摔倒在地,嘴唇嗡动:“我……我……不好吧。”
“有何不好?既然你言辞恳求,诚心为饮月君担忧,提前以身伺虎,未尝不是忠心的表现。”景元一叹,“或许,日后撰写持明龙师英烈传记,还有你名垂青史的机会。”
澄羊嘴角抽搐,眼珠乱动,要不是神策府的大门紧闭,他估计拔腿就能带着凳子遁地回鳞渊境。
丹枫也适时道:
“别激动,希望你在建木面前,也能条理清晰地说出先前的指控。”
他瞥了澄羊一眼,每个字都像玄冰雕刻的一般,冷酷又瘆人。
“你也可以祈祷建木能当场杀死我,这样,你辛苦做了五百年的独揽大权的美梦就能立刻实现了。”
澄羊一个哆嗦,被丹枫眸子里的杀意震慑,心虚地垂下头,
——
重返鳞渊境,距离那棵苍翠的巨木更近一步,丹枫忍不住举目仰望,他望向茂密的树冠,忽然,被一道锋利的、紧紧粘在他身上的目光吸引。
他循着望过去,只见一根粗壮的枝干上,有人正坐在上面,
是郁沐。
头生枝角,手捻玄叶的孽物惬意又懒散,阳光晒得他的金发无比璀璨,像刷了一层闪亮亮的金漆。
他一条腿垂下树干,正百无聊赖地晃悠着,可怖的裂瞳直直盯着丹枫的脸,像在瞄准猎物。
这次,前来谈判的人也不多,除了元帅、景元、怀炎,多了丹枫和澄羊。
“你要的龙在这,可以开始了吧。”
元帅右手握住刀鞘,只做震慑作用。
强如元帅,第一时间便察觉出了建木的气息与第一次见面的不同。
如果说之前是磨尖了枝叶随时准备刺穿敌人的警惕孽物,那么现在的建木,就是浑身带着水意、黏糊糊、懒洋洋的柔软叶片,威慑力还在,但并不明显。
就像吸饱了水和营养,因此感到餍足的植物,不会再绞尽脑汁地伸长根系,去贫瘠的土壤中汲取养分。
“啊,的确,可以开始了……让我想想,先从哪里说呢?”
建木的语调有些飘忽,像是被风吹得左摇右晃,下一秒,一道尖锐而明显的丰饶气息在众人身后露头。
元帅精神一凛,立刻转身,拇指抵住刀,其他将军也是姿态各异,托鼎的托鼎,拔刀的拔刀,朝着丰饶气息发出的位置定睛一看,通通陷入沉默。
那是一片小小的金叶,轻易顶开结实的砖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出纤细如毛线的茎干,从饮月君的鞋跟向上攀爬,边爬边长叶子,几秒后,最顶端的嫩叶就长到人那么高。
它细弱又单薄的根茎虚虚地缠绕着丹枫的胳膊,在对方面无表情的注视下,伸出叶片,去蹭丹枫的脸。
众人:“……”
丹枫的感觉更为怪异,浓郁的丰饶伟力令他本能地应激,重渊珠将出未出,只能靠理智压抑蠢蠢欲动的云水。
脸颊传来的细密痒意过分真实,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肆无忌惮地抚触他的皮肤。
柔软的叶片表面生长着细密的绒毛,挤进唇角和衣领的动作迫不及待又万分粗鲁,丹枫僵硬地站着,像一个供植物生长、缠绕的架子,逐渐被收束、裹紧。
他甚至在不经意间尝到了一点叶子清苦的香味。
叶子的动作很不干净,这碰碰,那撩撩,待丹枫呼吸变得沉重,便作弄得逞般满意地退离,继而卷起龙尊丝绸般的黑发,绕了三圈,又捉起他分瓣的衣摆,像是在检视自己的战利品是否完好无损。
元帅深吸一口气,当着她的面,任由丰饶孽物对仙舟方面的人上下其手,实在有些难看。
她语调不免冷了几分,谨慎地没有选择立即切断饮月君身上的枝蔓。
别看这东西现在是柔软无害的,一旦她拔刀,恐怕立刻就会变成金刚不坏的枝刃。
“建木,你这是什么意思?”她质问道。
巨树上,郁沐脸上逐渐露出明显的笑意,他没有阻止叶子们擅自的亲昵举动,反道:“如你所见,我正在对我的龙进行一些严格的……检查。”
“仙舟人诡谲狡诈,我必须确保你们送来的龙不是什么伪装的冒牌货。”
元帅咬牙切齿:“那你检查完了吗?”
“哦,当然没有。”郁沐一笑,“等我一下。”
说着,叶片从丹枫的袖子里伸进去,众目睽睽下,勾着丹枫的小指,往胳膊上爬,像是一种……撒娇。
元帅:“……”
这检查,真的正经吗?她不禁沉思。
第94章
约莫一分钟后, 建木结束了这复杂冗长的‘检查’,开始了今天正式的谈判。
总算进入正题,元帅打起十二分精神, 她目光灼灼, 先发制人:“建木,实情我已清楚,确认一遍,你的要求是以建木之身行走仙舟?”
“不错。”
古老而扭曲的声音直达众人耳膜, 扑簌的叶冠随之颤动, 它们因卓然的欣喜和傲慢而昂首。
“我将以‘郁沐’——‘一个丹鼎司丹士’的身份生活在仙舟,我应拥有与仙舟人别无二致的权利。
在此期间, 仙舟将不允许对我的一切行为进行监视、控制、以及任何形式的变相干涉, 同样,在工作中, 我也不希望受到晋升方面的恶意阻挠。”
“我想,这对你们来说并不难办。”
元帅蹙眉,这一点,景元在来时已经向她有过预警。
“建木,人间之事多纷扰, 如果你在工作或生活中没能体会到你期望的体验,仙舟也要为此负责?”
“这个问题,神策将军恐怕最有发言权吧。”郁沐语调冷冷, “他们可是拆过我的房子。”
元帅看向景元, 目光充满疑惑:“?”
房子?
景元闷咳一声, 在对方的质问目光中点了点头。
元帅:“……”
她突然为罗浮至今还没沉一事感到无比庆幸。
建木的回应形同应和,幽幽话音飘来,带着一丝讥讽。
“放心, 只要你们没有主动撕破和议的意图,我可以适当给予一部分无私的宽容。”
“毕竟,药王慈怀,遍渡诸苦,为我原旨。”郁沐倚着树干,语调森寒。
“慈怀?呵。”元帅一哂,在郁沐流露出被冒犯的不满前,转移了话题。
“建木,我想你应该明白,你是丰饶孽物,允许一位远超令使的孽物行走世间是远远悖逆联盟宗旨的……”
她话还没说完,建木便出声打断,“仙舟的元帅,搞清楚,你们联盟的内事,与我何干?”
他眯起眼,身侧的金叶为其强烈的不满而震动。
“行,还是不行;答应,还是不答应,少说废话,一句足矣。”
众人:“……”
那一刹,建木的怒意如有实质,牵动着古海沉涌的潮声,空气中流淌着浓郁的清香,正是翻滚着的丰饶伟力凝聚后的气息。
强烈的压迫感袭击着在场每一个人,无形的重量从四肢百骸上蔓延,原先还璀璨的金叶霎时暗淡,仿佛一双双冷酷寒凝的眼睛,满怀恶意地盯着众人。
除了龙尊身上的那株。
柔软的枝苗还在进行自己不痛不痒的检查,并执着于撬开对方紧攥的拳头,把自己新长出来的叶子伸进去蹭蹭。
丹枫直直地望向树冠上那肃杀又细挑的身影,静待对方的决断。
气氛愈发剑拔弩张,元帅的背影成为众人唯一的支柱,很快,伴随着一声轻吟,元帅抬起头。
“可以,我代表仙舟答应你的诉求,只是,我需要你给出基本的承诺。”
郁沐:“说说吧,我酌情考虑。”
“建木,这是谈判,是等价交换……”元帅蹙眉。
郁沐挑眉,疑惑道:“谈判?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是谈判,仙舟的将军,这难道不是你们单方面的求和吗?”
元帅:“你……”
他烦躁地挥手,“别你啊我啊的,要说就说。”
元帅沉默片刻,道:“我们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前提是,建木将永远根植此处、永不主动侵犯联盟治下各仙舟,在一切战争中保持中立,不为任何意图进攻罗浮的势力提供帮助。”
郁沐听完,好笑地挑眉:“你的要求有些多了。”
“这是出于正当考量,你嘴上说着仙舟狡黠,自己却也不遑多让。”元帅右手按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出鞘。
“别以为没人看透你的心思,你曾与绝灭大君联合,待对方与神策将军战至两败俱伤后才出现,坐收渔翁之利,仙舟没理由不提防。”
“建木,你想要在仙舟生存,至少要保证自己中立无害,否则……我虽没有重创你的能力,但让你吃点苦头,我还是做得到的。”
元帅目光戒备,一字一顿。
“你猜,在我们缠斗时,帝弓的光矢会不会出手……你敢赌吗?”
面前古老的巨树没有回应,摄人心魄的青火在叶脉中流窜、燎烧,像是在积蓄力量,又或是隐晦地压迫。
元帅的掌心冰凉,她慢慢收敛眼里的敌意,估算自己获胜的可能性。
……她战胜建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个结论来自先前的交锋和她臻于化境的剑意,这点确凿无疑。
她在前往罗浮前便立好了遗嘱,即便她身殒,也有人能立即接管仙舟联盟,使这巡海万载的舰队平稳前进。
同时,她很清楚,开战无疑是最下策。如今罗浮上有另外两艘仙舟的将军,一旦玉石俱焚,群龙无首的朱明和曜青将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而在仙舟苍城覆灭后,联盟也不能再接受失去罗浮。
一口气答应建木的要求毫无疑问是不行的,又或者说,身为元帅,她绝不能露怯,一旦被建木察觉仙舟在战力上的匮乏,绝对会被狠狠要挟,进而暴露更大的隐患。
毕竟,建木的‘活着’和‘沉眠’是两个全然不同的概念,能够主动进攻的建木在威胁性上,远超至今为止所有的丰饶令使的总和。
“呵,赌?”
郁沐冷冷瞥去,“你以为你们的巡猎,如今抽得出手对付我?”
元帅深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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