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偌
丹枫语速飞快,柔和的云吟覆盖在二人体表,他只能尽他所能来救治。
当今的仙舟,除了某些专研历史的学者,大多数人也只从诗歌或杂谈中了解过建木的史诗,还是高度艺术化后的版本。
郁沐的呼吸越来越弱,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生命力,四肢是冰凉的,本就白皙的皮肤变得额外苍白。
丹枫用力环住对方的肩背,让人能靠在自己怀里,云吟的卷动一如既往的平和,但他的手已经在隐隐发抖。
终于,大约一分钟后,郁沐眼皮有了轻微的颤动。
“郁沐。”丹枫立刻呼唤他。
几次之后,郁沐缓慢又艰难地睁开眼睛,目光有些迷茫,很快,他确认了自己身在何处,惺忪地抬头仰望。
第一眼看见的是龙尊焦急、担忧、后怕的脸。
他打了个很小的呵欠,隐蔽地在丹枫怀里蹭了蹭,“我怎么了?”
“你昏迷了,我……”
丹枫的声线在轻颤,后半句没说出口。
与郁沐浅褐色的眸子对视后,所有的紧张都软化了,他低下头,试探温度一般,用脸颊蹭了下郁沐的额头。
唔。
郁沐眯了下眼,悄悄把对方垂进他手里的头发握住,安慰道:“我没事。”
另外一边,随着郁沐的好转,白珩也在云吟的治疗下醒了过来,她一坐起来,就抱着头嚷嚷。
“好痛。”
“我看看。”刃半蹲下来,在对方指着的后脑勺处看了看,“有一个包。”
“是啊。”
“你是被撞晕的?”刃问。
“不知道,反正突然就没意识了。”白珩继续哭咧咧地吸鼻子。
景元站在背光处,瞧着郁沐柔和的面部线条,又看向一个劲朝刃吐苦水的白珩,一种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好在他一向深藏不露,所以即便在郁沐从丹枫怀里恋恋不舍地坐起来,向他投去目光时,他也只是含蓄一笑。
景元靠近郁沐,半蹲,披风曳地,轻铠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声音,如他拍在对方肩膀上的力度,很轻,但郑重。
“你没事就好。”
因为离得近,他可以自然地打量郁沐的面容。
对方的脸色依旧苍白,唇部失血,呈现出一点死气的灰败,但除了最开始苏醒的恍惚和迷茫,他的双眼已然被波澜不惊的目光所充斥。
这种急转直下的生命力流失和奇迹般的‘死而复生’,他曾见过,在郁沐被镜流一剑穿胸,送进急救病房的时候。
当时,他在废墟中抱起濒死的郁沐,对方也是像先前那般了无生气,性命垂危。
难以言喻的、过分鲜明的即视感令景元有些在意,但他说不上来是什么。
“镜流呢?”郁沐环视一圈,疑惑道。
“建木复生了,镜流去解决周围滋生的孽物,一会回来。”
“建木复生?”郁沐有点惊讶,“原来如此。”
景元:“怎么?”
“没什么,只是我看过丹鼎司旧时对建木的生态医学考据书,体质特殊的人,会对建木的生态变化有超越常人的排斥反应。”
郁沐随口解释,即便自己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却依旧显得冷静、理智,甚至眼中闪动一丝可疑的、对禁忌知识的渴求欲。
在神策将军面前提及建木时代丹鼎司对丰饶的研究似乎有点欠妥,尤其是在景元露出玩味的表情后,郁沐意识到了什么。
他小心翼翼、鬼鬼祟祟地往钻到丹枫身后,用对方宽阔的肩膀挡住脸,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警惕双眼,扯了扯对方的袖子,如同一株缩小的盆栽植物。
“他是来抓我走的吗?”
郁沐凑到丹枫耳边,紧张兮兮地问。
景元:“是。”
丹枫:“不是。”
郁沐缩回脖子,这下,隔着丹枫,缩起的他只剩下一点明媚的头发尖。
他从背后戳了戳丹枫的腰,“你说过会给我讨个公道,去吧,饮月君。”
丹枫:“……现在吗?”
郁沐:“不然呢?”“你不是没有时间了吗?择日不如撞日。”
“……”
“还是说你讨公道的方式是在驱使云吟的时候故意打偏方向,滋景元一身水?”郁沐有点嫌弃,且失望,“不要吧……”
景元闷咳一声,转过身去,不想听这两个人唠没用的嗑。
丹枫抓住郁沐的手腕,把人拖到面前,一条云吟小龙在他肩头凝聚,龙首一张,清冽的水雾细密又柔和,滋了郁沐满脸。
郁沐吓了一跳。
“像这样?”
丹枫眼里浮现出一丝揶揄的笑意。
郁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这条龙,居然学会戏弄人了?
镜流回来的很快,第一波受到建木影响、堕入魔阴的是两个年迈丹士以及一个半截入土的天舶司职员。由于转化的太快,一切血肉和个人物品都被异化,找不到一丝贴身遗物。
在最初的慌乱后,云骑训练有素地控制住了现场,但各处洞天的恐慌情绪依旧没能得到根本性的缓解,盛典期间,其余仙舟的游人众多,需要大量人手来调遣、引导、安抚。
即便仙舟人是长生种,可离帝弓斫断建木的年代过分久远,连面向大众、可供查阅的史料都罕见的情况下,无人真正见过建木复生这样的奇观。
尤其是,这棵看似人畜无害的繁茂巨树切实地‘活着’,它的每一次生长、呼吸、凋零,都会带来前所未有的诅咒和灾难。
比起建木复生这等震惊寰宇的大事,罗浮流窜着几位通缉犯就是相当微不足道的小麻烦了。
镜流收起剑,疾步到白珩身旁,在对方眼泪汪汪指着头顶的包时,顺势帮忙捂了一会,然后看向景元。
“白珩偷来带我们离开的民用星槎,是你派人停在波月古海的?”
景元:“你既已说是偷的,究竟谁将星槎停在那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镜流颔首,“好,你会来找我们,想必下一步的计划已经有了头绪,直接说吧。”
景元也不客套了,直接道:“我需要各位前往罗浮各处机要洞天,暂时镇压建木根系的蔓延之势。”
“主要是绥园、流云渡、丹鼎司和工造司。”
随后,他又将先前的信息与白珩和郁沐同步,白珩震惊之余,心存跃跃欲试,郁沐则没什么反应,像个局外人,只自顾自绕着丹枫的衣摆玩。
“我去流云渡,民用星槎的推进力不够送你们到鳞渊境。”白珩俏皮地一动耳朵,“我要去搞一艘又大又新的来。”
“你没必要去。”镜流拒绝了白珩的提议。
白珩十分坚决,“没有星槎,你们过不去波月古海。”
“可……”
镜流还要说什么,却被丹枫打断了,
“镜流,我们确实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飞行士。”
丹枫倚在墙边,尾巴半卷在郁沐的身侧,淡淡道:“海上起雾了,那是建木复生时伴生的力场,没有星槎保护,丰饶的侵蚀将加剧。”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谨慎、如临大敌。
“一棵正在生长的建木随时会爆发异动,你和应星不能再出问题了,你难道希望我们在与绝灭大君战斗的时候,还有余力和狂暴的你们周旋?”
“……”
“好吧。”
镜流妥协了,她郑重地看向白珩,“我会保护你。”
“好呀。”白珩一笑,“就是在战斗之前,我要去工造司顺一把新的弓。”
“我替你带回来。”刃抱着支离,抬眸,冷冷道:“我去工造司。”
白珩:“那镜流去绥园,丹枫在丹鼎司,一切结束后我们在这里汇合?”
众人异口同声地答应下来,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我呢?”郁沐问。
这个计划中没有他的位置。
“郁沐,你留在这里,没必要跟我们涉险。”丹枫牵了牵他的手。
“你是丹士,在前线出生入死什么的有点危险,还是呆在后方吧。”白珩担忧道。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云上五骁是战争的骁勇、血铸的传奇,身为仙舟的战士,早已有了为卫蔽仙舟而牺牲的觉悟,可郁沐不是。
丹鼎司每一个丹士都足够宝贵,他们是负伤者的希望,是后方战线得以维系的关键。
敌人是星神的令使,甚至不止一位,如果对方全力进攻,堪比倏忽之战的惨烈境况很可能再度上演,到时,谁都没法护住彼此。
郁沐垂下眼帘,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没有反驳,更没有为自己争取,只是平静地服从,仿佛最后是什么结果都没关系。
这时,景元突然道:“郁沐,在我们汇合前,你能做出压制镜流和应星魔阴身的药物吗?”
“有点赶,但能。”
“那辛苦你了。”
“嗯。”
解决了最后的问题,众人相继离开,时间紧迫,必须在建木下一次蓄力生长前封印主干根系。
景元、丹枫和郁沐在一个三岔口处分开,郁沐要到丹鼎司的配药室就地取材,丹枫则去波月古海的另一侧,景元回星槎海中枢。
丹枫腾起云水,临走前,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郁沐并没有急着离开,至少,他的动作不如自己话语中传递的那般急迫。
他正趴在低矮的栏杆上,眺望海面最远处那棵高峻挺拔的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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