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铁甲动帝王 第125章

作者:步帘衣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顾昭叹息道:“画是画出来了,那能看?根本不像个人,像人皮没披好的鬼。”

  顾昭干脆把这烦心事放到一边,对容燧说:“不说这些了,说正事吧。我爹是真的不高兴,淮南道那人到底怎么惹的我娘?”

  容燧也正了脸色,正儿八经地把事情说了。

  这事,事关淮南道道台袁斐。

  袁斐就是兰延之高中状元那届科举的同榜探花,当时在金殿上,狄其野还借他打趣,活络朝堂气氛,他也是个机灵聪明的,拿自己开了个待字闺中的玩笑,当时连顾烈都被他逗乐了,因此很得朝中大臣青眼。

  但他太机灵聪明了。

  在京城待了两年,顾烈有心把他派到苦地方历练,让狄其野跟吏部左侍郎敖一松提了提,敖一松从来是闻弦歌知雅意,结果任调拟单一出来,袁斐的名字,不在顾烈属意的位置上,而是在富庶的淮南道。

  其中经手的,是吏部右侍郎左成岚。

  袁斐并不是没有能力到淮南道任职,左成岚就算收受了些什么,也不能算渎职,因此顾烈并没有说什么,把拟单给批了。

  袁斐不知道他这么做,虽然得了淮南道的位置,顾烈已经断了培养他继续往上走的心思,如今步步爬到淮南道道台,已经是顶头了。

  袁斐不仅不知道,他还努力经营着,想再往上走一步,甚至是升调回京城。袁斐明白顾烈不喜裙带贿赂,他也不敢做得太明显,把所有聪明劲都用上,终于等来一个巴结上峰的机会。

  那是青州知州拐弯抹角的亲戚,在淮南道当地,是有名的大财主。这家人在淮南道可以说是横行霸道,仗着与青州知州沾亲带故,旁人也不敢轻易去告他们。

  这家人在寺庙和尚中还很有善名,捐了很多香油钱,捐建过不少佛像。

  这家的大夫人买过一个弥勒玉佛,据说原先是一对,就心心念念着要凑齐一双。

  于是刚嫁到青州,带着娘家给的玉佛去庙里请大师开光的新妇,就倒了大楣。

  她前脚把玉佛送到庙里,后脚玉佛就被和尚送到了这家大夫人手上。

  按照这家人的说法,是这个新妇不识抬举,玉佛的来路也很可疑,大夫人给了钱都不愿意做买卖,想必不是什么好人,就算争执中莫名其妙死了,也实在不能怪在心善仁慈的大夫人身上。

  寺庙里的和尚也出来作证,说这家人都是乐善好施的活菩萨、活神仙,大夫人的心比仙女儿都善呢,她捐了那么多香油钱,怎么会害人呢?

  袁斐当然不可能对着新妇满身鞭打青紫的尸体睁眼说瞎话,但既然这家人平素都是积德行善的善人,那自然就是家里下人一心护主,做错了事。

  仆人不是好东西,和主人家是不相干的。

  换句话说,这更证明这家人是好人啊,若不是见不得好人被欺负,仆人怎么会伤人呢?想必那新妇也确实太咄咄逼人了。

  袁斐判这件案子的时候,狄其野正好途径淮南道,本来狄其野一心赶路,他急着去钱塘请兰老爷子然后回京,若不是袁斐太机灵聪明了,一定要请定国侯帮忙把关,狄其野也管不着这事。

  袁斐毕竟只在京城待了两年,又是外地人士没有根基,离京七_八年听多了闲言碎语,他以为定国侯愿意为陛下打圆场,就能愿意给他装糊涂。

  说到底,袁斐是既想巴结上司,又想把这案子在定国侯眼皮子底下过个明路,推卸责任。

  所以,当袁斐假惺惺地问“定国侯以为如何”的时候,狄其野笑了,反问:“你当真要问我的意思?”

  袁斐还以为定国侯跟他客气呢,喜滋滋地说:“定国侯但讲无妨。”

  狄其野一挑眉,真就实话实说:“做多了亏心事,捐庙捐佛,常见得很。打死了人还倒打一耙,请和尚出来吹嘘善心活菩萨的,少见。至于一方父母官,不依律法断案,跟着和尚颠倒黑白袒护凶嫌的,我是头一回见。”

  这话说完,衙门外的百姓们已经对着狄其野不住磕头了。

  袁斐偷鸡不成蚀把米,正是骑虎难下,情急中对着定国侯板脸怒道:“定国侯这话,未免太过武断。”

  狄其野把紫霜剑解下扔给近卫:“去把青州知州喊来。”

  然后才回头对袁斐说:“等我把你的乌纱帽摘了,再来跟我说武断。”

  袁斐登时面如纸色。

  容燧把青州知州怎么大义灭亲、怎么摘了袁斐的官袍乌纱帽一说,然后对顾昭猜测道:“我猜,陛下是对青州知州、吏部右侍郎左成岚,有查查看的意思。”

  顾昭微微摇头,眉宇间一闪而过的狠色像极了顾烈:“不止。吏部尚书。”

  容燧心中一惊,接着想起陛下的安排,提醒道:“主子,陛下多半会派您查。”

  顾昭想起今日京城门口的插曲,不在意地笑笑:“正好。领着我爹给的职,吃着大楚百姓的俸禄,不干人事,还敢脏我娘的眼,这些人,有一个我查一个。”

第131章 传家宝

  未央宫里, 顾烈在浴殿寝殿狠狠饱餐一顿, 抱着狄其野在小书房里下棋。

  狄其野战场上用兵如神, 到了棋盘上,却常常输给顾烈。狄其野不承认是自己技不如人,他认为顾烈平时干什么都习惯走一步算二十步, 这种人和别人下棋,根本就是作弊。

  顾烈笑而不语,把耐心给狄其野揉腰的手抬起来, 又吃了他一个车, 然后接着揉。

  不出三步,顾烈就能赢下第七局。

  吃吃吃, 就会吃,狄其野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把自己那个将拿起来,违反规则长驱直入, 直接往顾烈的帅上一压,告诉顾烈:“这要是战场上,我早就赢了。”

  谁要慢慢地马走日、象走田, 他狄将军最擅长出奇制胜, 一招制敌。

  他家将军明晃晃地悔棋,顾烈也不恼,知道狄其野这是没耐心下了,伸手整理棋盘,嘴里还给他家将军帮腔:“你说得对。”

  闻言, 狄其野不服输的心绪稍宽,无聊地靠在顾烈怀中,视线落到案几上,看到在他给顾烈带回的一堆风土玩物中,富贵得特别突出的那个玉杯,才想起对顾烈道:“兰延之的祖父,送了我一个玉杯。”

  顾烈循声看去,一双桃花眼望着那玉杯,听狄其野继续道:“当时我进门,他招呼侍女给我泡茶,特地嘱咐用的这个玉杯,也许是一开始就有意要送。我本不欲收,但老人家在兰延之父母坟前哭得厉害,我盛情难却收下,心里却是后悔。我总觉得这玉杯价格不菲。”

  听到狄其野对兰家老爷子心软,顾烈下意识将怀里人抱得更紧,险些把狄其野勒得炸毛,才语气平静地点拨道:“兰家在前朝,是富可敌国的巨贾。兰家有几件传家宝,其中一件玉杯,杯身晶莹剔透如雪,临近杯口处泛起艳红,杯盖与杯口的艳红一色,最难得是供人捏起的杯盖顶,是嵌上去的无暇宝珠,也与杯盖红得浑然一体。”

  “整个玉杯看上去,就如同白雪上铺了红梅,所以这杯名叫‘净雪红梅’,曾有高僧得幸一见,给这玉杯起过一个流传颇广的别名,叫‘琉璃世界白雪红梅*’,就是夸这玉杯如雪的杯体,剔透得跟佛家传说中无垢无尘的琉璃世界一般。”

  “所以这个玉杯,缺了个顶。”

  听到一半,狄其野就从顾烈怀中脱出身来,去翻找那颗红宝珠,找出来往杯盖上一按,落入凹槽中严丝合缝,也恰好顾烈说到最后。

  恢复完整的玉杯,确实如同传说中那样,好似白雪上铺了梅花。

  狄其野挑眉道:“真是巧。既然完璧了,那就归赵吧。兰家的传家宝,放我这,也不应该。”

  顾烈却问:“你当真不留?”

  狄其野奇怪:“留下干什么?”

  “俗话说,长者赐不可辞。这玉杯,毕竟是你这个身份的家人,给你的唯一一样东西,”顾烈慢慢道,“兰老爷子给你,自然就是这个意思。”

  狄其野摇头道:“若是缺了顶的玉杯,也就留着了。如今玉杯完好,你也说价值连城,不如交还兰家继续传下去,能传几代传几代,对兰家来说是有意义的。给我,既是断了传承,对我来说意义也不大。”

  顾烈当然不会多劝,重新把人抱回来揉腰捏肩,安然道:“那就随你的意思。”

  既然定了意思,狄其野就把这事放到一边,他本来就累了,被顾烈揉揉按按舒服得昏昏欲睡,整个人放松下来,像是和顾烈抱怨似的,疑惑道:“容燧每回见了我,都像是在忍笑,他从军三年,怎么还越发奇怪了。”

  顾烈心里清楚得很,容燧忍笑,估计是想起了顾昭私下里喊娘的事。

  但这事,顾烈是不会主动揭穿的。

  他乐意等狄其野自己发现,如果狄其野一直没发现,那也没什么坏处。

  于是顾烈果断地污蔑容燧:“那小子本就性子奇怪。”

  听顾烈这么说,本来狄其野就不怎么在意顾烈之外的人,于是随意岔过了话茬,两人慢慢又说起近日朝政和明日上朝的事来。

  *

  次日上朝,满朝文武都惊喜地给回京的定国侯打招呼,连丞相姜扬都对狄其野不住道“回来就好”,看来越发威严的顾烈这三个月把群臣镇压得够呛。

  或者说,顾烈有意促成宽松开明的风气,还真把这帮大臣“惯”得有些松懈了。

  狄其野随意拱手回礼,心底思忖着,顾烈怕是要动手给有些人紧一紧皮了。

  这次早朝,主要议的是南蛮小国,就是先前扰边,被混进南疆都护府军的狄其野一顿胖揍的那个。他们的国主想派使者前来大楚,说是愿意对大楚俯首称臣,年年向大楚奉献岁贡,换取大楚对他们的支持和保护。

  大楚步入盛世,这不是第一个投诚的小国,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此事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所以群臣议起来都很熟练,夸夸大楚盛世、夸夸顾烈、最后点题表达赞同。

  于是正事议过,正要散朝,没想到吏部右侍郎左成岚站出来请罪。

  吏部职位最高的三个人:吏部尚书陈棎八面玲珑,右侍郎左成岚温文尔雅,唯独左侍郎敖一松,因为被陛下点了负责官员的绩效考核,成了吏部唯一招人恨的对象,风评也因此不佳,明里被人挤兑,背地里也没少被人骂。

  但不论其他官员如何赞美陈棎和左成岚,在吃了许多暗亏的敖一松眼里,尚书陈棎是个八面玲珑的滑头,而右侍郎左成岚,则是个温文尔雅的败类。

  要说陈棎只是谁都不得罪,跟泥鳅似的滑不丢手,左成岚却是个十足的败类。

  左成岚明明是左家人,楚顾家臣这样好出身,偶尔露出原型来,却比最粗鄙的二流子都叫人厌恶三分。此人毫无底线,比如对狄其野,左成岚心底是非常鄙薄的,但并不因为狄其野疑似是顾烈男_宠,而是他觉得狄其野不该当了xx还想立牌坊,尤其狄其野近些年出巡获得的清名,在左成岚眼里,就是恶心得不得了的假清高。

  所谓,久在鲍鱼肆,反恶芝兰香。

  只是前些年顾烈治下严厉,左成岚没有轻举妄动,人也确实聪明能干,偶尔弄些小手脚,表面和里子都滴水不漏,敖一松被他暗里阴得再狠,也根本找不到证据,敖一松还以为这人就是热爱阴阳怪气但并不渎职,根本参不了他。

  这一回,左成岚要挤兑的不是敖一松了,是狄其野。

  只见左成岚出了列,依然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满心歉意地往地上一跪,对顾烈请罪道:“陛下,昨日小女随她母亲的朋友出门踏青,因为心急回家,与定国侯回京的马车狭路相逢。微臣万万没想到,小女竟胆敢挡了定国侯回京的路,得罪了定国侯,都是微臣管教无方,不敢奢求定国侯恕罪,请陛下降罪微臣。”

  他一个字都不提他女儿昨日仗着严家马车和家中背景耍威风,就光认错。

  既然是两车狭路相逢,那明明谁都没错,何必赔罪?

  他的话让群臣听起来,还以为是定国侯权势滔天,吓得左成岚这个堂堂吏部右侍郎不得不把错揽在自家女儿身上。

  锅从天降,狄其野都觉得有些好笑。

  但狄其野还没开口,顾烈就警告道:“身为吏部右侍郎,说事总该知道说全。”

  左成岚施施然道:“陛下恕罪,微臣是一时情急,这就说全。小女不知马车中贵人是定国侯,质问凭何让路,出言不逊,故而微臣需向定国侯赔罪。”

  群臣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但都觉得小女孩儿无心之失,不是什么大事,朝堂上气氛又轻松起来。

  而左成岚从头到尾不慌不忙,显然是早有准备,一旦试探不成,就立刻用情急的借口圆上说辞,不留把柄。

  左成岚这样胸有成竹,倒令顾烈十分疑惑。

  这人平时办事也算得用,并不愚蠢,怎么就敢在他面前耍这种花招?而且还是针对狄其野耍这种花招?左成岚究竟有什么势力,想干什么?

  再说了,顾烈本就打算查左成岚,结果怎么着,自己还没动手,左成岚针对狄其野来了个先下手为强?

  顾烈越想越疑惑,越疑惑越觉得必须得往深里严查。

  不能怪顾烈疑惑,这其实得怪敖一松什么都自己扛着,没对将军诉过苦,不然顾烈早能知道左成岚这人有两副面孔。

  而左成岚为什么敢当朝挤兑狄其野,试探顾烈的态度?因为他女儿昨日回家哭诉,说定国侯看不起她是吏部右侍郎的女儿,言行颇为不屑无礼。严家主区区一介商贩,还为此教训她。

  左成岚行事谨慎,从来没和狄其野对上过,女儿这么凄惨的一哭,把他心底对狄其野长久以来的厌恶都激出来了。

  事实上,昨日严六莹什么都没说,狄其野也根本不知道车上的是他女儿。

  左成岚这个藏得极深的阴险败类,是栽在了撒谎成性的女儿手里。

  散朝后,顾烈把顾昭和庄醉往身边一招:“给寡人查!”

  *

  顾昭领了命,立刻带着庄醉换了寻常百姓衣裳,去城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