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铁甲动帝王 第106章

作者:步帘衣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在狄其野面前,牧廉就无法时刻提醒自己一定得板着脸,险些在师父那儿又哭一回。

  他的脑子记得一切,迅速明白很多事情,可做人这件事,比如像一个成熟谨慎的大人那样掩藏喜怒,这些都必须从十五岁的进度开始重新练习。

  对于牧廉的改变,整个朝堂,最高兴的,是姜延他父亲。

  牧廉不再纠缠他身居要职的大儿子,姜延父亲是喜不自胜,上下早朝,也愿意纡尊降贵地跟姜延说两句话。

  姜延毕竟是他儿子,这天底下,只有老子不要儿子、没有儿子不要老子的道理,自然得恭敬听着。

  所以,姜延父亲近日来,连走路都虎虎生风,请了媒婆到家里,相看了许多名门小姐的生辰和小像,和同僚们说话,嗓门也高了起来。

  那日下了朝,牧廉往御史台走,听到姜延父亲在宫中道旁与人谈笑风生,吊高着嗓子大笑道:“也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犬子若是有幸结桩良缘,诸位可一定要赏脸来喝杯薄酒!”

  牧廉脚步一顿,还是那副板脸怨鬼的模样,继续向前去了。

  那天夜里,牧廉在定国侯府的大门后坐了很久,管家是陛下派来的,也毕竟也服侍了牧廉许久,老人家一晚上也没怎么睡,心疼地催牧廉去睡觉,牧廉不肯,睁着眼,对着大门对到了大天亮。

  第二天一早,牧廉就进了宫,但他经过昨日那条宽道,又想起姜延父亲昨日在这里说,说姜延要成亲了。

  牧廉的脚步,就再也迈不动了。

  狄其野昨夜收到消息,说严家家主今日一早要到户部取文书,因此今日起了个早,正往六部衙门去,却看见牧廉在道旁呆站着。

  也不知站了多久。

  总不会又傻了吧?

  “干什么呢?”狄其野走过去问。

  牧廉一看到狄其野,脸就板不住,脸一板不住,鼻子就抽起来了。

  不好,这小子要哭。

  在房间里哭也就算了,光天化日的,他堂堂一个右御史,也不嫌丢人。

  狄其野故意沉下脸,吓唬他:“不许哭。”

  牧廉一听,就把下唇咬住了,忍哭忍得整个人都发抖,委屈得不行的样子,狄其野也没办法了:“你哭吧,你哭吧。”

  “我,不是,不故意要,哭的,”牧廉努力和师父解释。

  牧廉用力咬着牙,那感觉像是要把牙咬断了,居然没一会还真把更多的眼泪给忍下去了。

  狄其野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从袖子里掏出块干净的棉帕,让牧廉自己把眼泪都擦干净了,才问:“到底是怎么了?”

  一听这个问题,牧廉又有点想哭,但一回生二回熟,这回很快就忍住了,轻声对师父回:“姜延,不来了。”

  顿了顿,又接着说,声音更轻了:“他爹说,他要成亲了。”

  狄其野想了想,问:“他不来,你不会去找他?”

  以前,不也是这个小傻子,满军营地找密探吗。

  牧廉的嘴巴可以挂油瓶,小声说:“为什么又得是我去找他?我不要他了。”

  说起来,牧廉是赶上了好时候,换成以前的狄其野,必定双手赞成牧廉和姜延一刀两断,毕竟狄其野根本不会忍耐别人给的委屈,他不仅会把关系断得潇洒利落,而且还要拿着断刃的半把刀,反伤对方一次才甘心。

  现在这个与顾烈相处磨合了两年的狄其野,已经不会这么干了。

  “去找他问清楚,”狄其野用劝说的语气建议,然后一句颇话不经思考就从他嘴里说了出来,“互捅刀子不算勇敢,坦诚才是。”

  话音刚落,狄其野自己愣了两秒,都不知道这句人生经验是从哪儿来的,原来谈恋爱不止会让人成长,还能让人迸发哲学灵感?

  牧廉低头想想,嗯了一声,和狄其野道了别,向近卫所走去。

  狄其野一路沉浸在恋爱与哲学的思考中,直到走到六部衙门大门口,恰好瞧见严六莹走出来。

  严家在顾烈的安排下组织了数只行商队,比起做生意,更像是探风向。

  狄其野没有深入了解,只知道严家这位女家主确实是巾帼英雄,没少亲自带着行商队远行,今日,严六莹是来换文书的,她下午就要带着行商队往南边去。

  严六莹一身暗红衣裙,外面罩着银纱绣袍,既妩媚又飒爽,谁见了她都得暗赞一个美字。

  她从户部走出来,忙着修河道筑堤的颜法古匆匆从工部出来,两人都往衙门口走,抬眼一瞧,都笑了,严六莹拱了拱手,说笑道:“道士大人。”

  颜法古甩了甩拂尘,笑嘻嘻地回:“家主大人。”

  狄其野眉毛一挑,哟。

  他们两聊着出了衙门,看见狄其野,又都笑了,严六莹恭敬道:“见过定国侯。”

  颜法古问:“狄小哥有事儿?”

  “我是来找家主大人的,”狄其野学着颜法古叫,把严六莹叫得挽了挽鬓发,但到底是走南闯北的一家之主,就算心中羞赧,也没有丝毫展露。

  见好就收,狄其野正经地说:“是我有事相求。我听说严家这趟行商,是在霜降之前回来?”

  严六莹忙道了声不敢,才说:“计划是如此,不知定国侯有何吩咐?”

  “家主客气了,”见她紧张,狄其野微笑安抚,“我是想托家主,若一路上遇见什么新奇物事,不要贵重稀奇的,就比如说:好吃的食谱,或是好玩的新鲜玩意。这些,若是遇到了,替我买三四样。”

  外人都攀不上关系的定国侯有事相请,严六莹自然满口应是,虽然这请托的内容,着实不大好完成。

  “那就劳烦家主了。”狄其野强调道,“我这人奇怪,不喜欢贵重东西,家主千万不可自己添钱破费。我就是想瞧瞧新奇。”

  严六莹笑了:“民女一定记着。”

  狄其野留下一个钱袋,告辞走了。

  “正好,”严六莹把钱袋的束口解开,对颜法古说,“颜大人给我做个见证,免得旁人说我贿赂定国侯。”

  颜法古自然效劳,两人往钱袋子里一看,装了小半袋金粒子。

  说着不喜欢贵重东西,这半袋金粒子买一般的珍奇古玩都尽够了。

  “啧啧啧,”颜法古拿着拂尘摇头,“狄小哥幸亏是在未央宫住着,这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糊涂。”

  严六莹想了想,猜测道:“也许,定国侯是找不出零碎银子?”

  颜法古一琢磨,还真有这个可能。

  太败家了。

  穷苦出身的颜法古和精打细算的严六莹,不约而同的想到。

  *

  牧廉去近卫所,没能见着人。

  庄醉说,陛下昨日把姜延派出去了,预计晌午时分能回来,问牧廉要不要在近卫所等一等。

  牧廉摇了摇头,说:“请副指挥使转告他,我在定国侯府。”

  庄醉笑了笑:“牧廉,不用这么客气。”

  牧廉一愣,又点了点头,露了半分笑容,说:“多谢。那我,先走了。”

  庄醉心中唏嘘,也笑了笑,把人送到门口,没多久姜延回来,庄醉如实把话给带到了。

  姜延近日忙着脚不沾地,半是陛下有命,半是刻意而为,听庄醉这么一说,面露苦笑,究竟是不能一直躲着。

  “你不会真要成亲吧,”近卫所可以说是整个京城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庄醉看见姜延为难的神色,立时警惕道,“你这么对牧廉,师父可不会饶了你。”

  他身为副指挥使,平日里都对姜延以官职相称,私下里偶尔喊声“姜哥”,但那句是为师兄出头,就大胆把那些舍了。

  姜延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要成亲了。我和谁成亲去?”

  他只不过是,不知该怎么对待牧廉,也不知道清醒的牧廉是不是还会喜欢自己。

  庄醉呃了一声,坦白道:“姜哥,你爹都要喊人吃喜酒了,你一点风声没听见?”

  姜延心里猛地一跳,暗道不好,赶紧去找陛下复命,急着办完事去找牧廉。

  这小傻子,不会听信了吧?

  结果人越是急,手上的活越做不完,姜延急急忙忙赶到定国侯府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了。

  姜延急着见牧廉,拿出了当年干密探的本事,翻了墙,在前院一落地,就看见牧廉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盯着紧闭的大门。

  牧廉听见声响,歪过头看向他。

  “你来了?”

  牧廉平静地问。

第111章 重修旧好

  牧廉这模样让姜延心里一酸, 急忙上前一步, 也没敢靠得太近, 站定了解释说:“我近日太忙。”

  言下之意,他不是故意不来的。

  牧廉摇了摇头,看着姜延的眼睛, 轻声说了三个字。

  “你说谎。”

  姜延下意识撇开了视线。

  这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牧廉的眼神了。

  以前,因为牧廉所有感情都只能通过眼睛来表达,所以看上去总是炙烈而天真的, 像小孩子。

  就算他再生气, 也是种孩子式的暴烈,不一定不残忍, 他毕竟是被野心家教坏过的野孩子。

  可现在,牧廉的眼睛像是散开了蒙昧的雾, 更为明亮,却冷静得像是暮秋清冷无云的碧空, 是洗练后的直白,叫人更不敢看。

  又看到姜延这样的表现,牧廉的眼神黯淡下去, 可姜延没有看他, 无法察觉。

  那些牧廉不愿理他的日子,姜延当然不是不难受的,所以,即使被牧廉戳破了谎言,姜延也指出:“只许你躲着我, 视我于无物,不准我考虑几天吗?”

  “是我先躲着你的吗?”牧廉定定地看着姜延,“姜延,真的是我先躲着你的吗?不是你不敢看我,不敢碰我,也不知道怎么和我说话吗?”

  姜延无言以对。

  “你用看鬼一样的眼神打量我,我要怎么看你?”

  “我的脸会动了!我怎么看你?你要我对着一个根本不想看我的人哭吗?”

  说完就后悔了的牧廉大睁着眼睛,唯恐自己掉眼泪,他并不想在姜延面前自找难堪,可覆水难收,他挺直着背,僵直地站在姜延面前。

  也许人生的奇诡就在这里,他遇到姜延时,若不是他全然不懂得在感情中自保,因为凭着直觉感受到了姜延的善意,所以也无所谓什么尊严,只是拼尽热情想要和姜延在一起。

  那时他们过得很快乐。

  可现在,他成了一个健全的人,一个在乎尊严、懂得羞耻并且知道自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