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铁甲动帝王 第105章

作者:步帘衣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那么恭喜你。”狄其野看着牧廉的眼睛,“你终于活成一个人了。”

  牧廉拼命咬紧牙关,忍耐着,忍耐着,呼吸却还是潮了起来,再也忍不住,跪在狄其野腿前嚎啕大哭。

  还在哭。

  越哭越往前挪。

  狄其野额角青筋直暴:“你要是敢把眼泪鼻涕蹭我衣服上,你别想活着出这个门!”

  不敢往前挪了,但还在哭。

  “……师父。”

  “呜……师父。”

  默不作声继续哭。

  “……嗯。”

  “呜呜呜呜呜”

  *

  张老给牧廉做了详尽的诊断,说牧廉余毒已清,能活多久,就看日后调养和照顾了。

  姜延依然没有来,牧廉自己点了点头,恭敬一礼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牧廉谢过张御医。”

  张老哈哈大笑:“牧大人,老夫觉着‘白胡子’听着也不错。”

  牧廉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表情,脸霎时烧得通红,倒把张老弄得感觉像是在欺负小孩。牧廉清清嗓子,重新道:“谢过张老。”

  张老看着这个内里脱胎换骨般的牧廉,笑着摆摆手,自顾自侍弄药材去了。

  “牧大人。”

  牧廉刚跨出太医院的大门,就看到了等在门外的锦衣近卫副指挥使庄醉。

  “跟我走一趟吧。”

  这是在牧廉的意料之中,牧廉心底忐忑,对狄其野,他有着骨子里的依赖,也多少明白,狄其野对自己的属下终究是心软的,所以他敢在狄其野面前哭。

  但这是顾烈,以冷静善谋著称的大楚帝王。

  牧廉紧紧攥着手,跟着庄醉走进了未央宫的大书房。

  这里和牧廉上次来时,没有任何改变,牧廉忍不住去想,姜延现在在做什么?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死之前,还能再见到姜延吗……不知道,所有答案都是不知道。

  顾烈踏入书房,牧廉已经是跪着,此时伏身一拜:“陛下。”

  “寡人着人整理天下藏书阁时,连带着,清理了清涧。”

  顾烈缓缓开口。

  “也就是你师父高望口中的鬼谷。”

  牧廉垂首听着。

  “近卫在鬼谷中撅出了十数具幼儿骸骨,还有九具家仆打扮的尸首,皆是中毒而亡。”

  “你可知情?”

  牧廉面露惊异,微微摇头:“微臣从未在清涧中见过其他幼儿,只有微臣与韦碧臣两个。家仆确实渐渐变少,高望说过,只要是耍滑偷懒的家仆,他都会赶出谷去……到微臣出谷时,只剩下一名老仆。微臣从未起过疑心。”

  想必是因为高望自己渐渐老去,坏事做多了疑心病太重,生怕比他年轻力壮的家仆害他,所以将他们扼杀了。

  “家仆伺候,锦衣玉食,他对你和韦碧臣,当真都不错,”顾烈不动声色道。

  当初他与狄其野在清涧捡到顾昭,要给顾昭换一身衣物,狄其野去翻了屋子,找出来的孩童服饰,虽然样式老旧,却都是上好的料子,一般大户人家都穿不起的。

  高望是一心要培养出能混进金堂玉马间的高徒,自然得下血本富养。

  顾烈此言是为了谁,再明显不过。牧廉想到在山洞住了十年的狄其野,哪里敢辩驳,只得再度伏拜叩首。

  顾烈再问:“有件事,寡人一直不是很明白,请右御史大人为寡人解惑。”

  “罪臣愧不敢受!陛下想问何事,罪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牧廉诚惶诚恐地说。

  “韦碧臣一生无子,”顾烈像是在边说边回想,指尖轻扣桌案,上了暗色朱漆的虎枫木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刚死时,近卫混入守灵院,验过正身,他的身体外部没有缺陷,内里肾脏有亏。”

  “你们师门对此事也有严规?韦碧臣无妻克己,为何肾脏亏损如此严重?据你所知,高望本人,可有子嗣?”

  斩草要除根,这种所谓的师门,必须不留一人。

  牧廉白了脸。

  随后,牧廉深深一拜,直起身来,面对顾烈回答:“高望对此事没有严规,他根本不提这些,罪臣曾无意中发现,高望是个天阉,此事,应当只有罪臣一人知道。”

  顾烈学狄其野学了太多次,听到这么个说法,没忍住微微挑了挑眉。

  这师门简直是天残配地缺,世上再找不到这么齐齐整整的三个疯子了。

  “至于韦碧臣,”牧廉一顿,狠心坦言道,“他是真将高望当作父亲,他先来我后到,我又常被高望夸奖聪慧,他就将我当作抢走他父亲的敌人,对我怀恨在心。”

  “我年幼气盛,也因为高望的偏爱沾沾自喜,动辄拿高望的夸奖挑衅他,久而久之,韦碧臣仗着长我三岁,总是教训我,挨了高望不少骂。”

  “当时高望在教我们医毒,他其实并不精通,罪臣猜测是公子雳在种植药草、整理收藏毒物时,需要高望帮忙,所以他才明白一些医理药学。”

  “那日,韦碧臣用石块砸破了我的额头,被高望勒令闭门思过。我等家仆送饭到他门前,在他的汤中加了蛛毒。”

  “高望说过,此种蛛毒是南域传来,剧毒无比,若是触碰时不小心沾了手,也会中毒,使人生病。”

  “我只是想让韦碧臣生病,让高望骂他蠢笨,骂他明明说过不可沾手却还是沾了手。但韦碧臣的肾脏坏了,不可饮酒,无法行男女之事。”

  “所以,罪臣尝出牵机毒时,喝完了那碗汤。可是罪臣又还是怕死,喝完,又拼命想把汤吐出来。”

  说到这里,牧廉对顾烈又是一拜:“罪臣悔恨将定国侯掳进山中,害他被困十年。罪臣那时疯傻,只将高望当作好人,以为将定国侯掳进山里做高望的徒弟是好事。”

  可如果自己没有中牵机毒,牧廉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像韦碧臣那样成为高望鬼论坚定不移的信徒,即使害人,也没有半分愧疚。

  这世间因果循环,牧廉也分不清到底什么因结了什么果,他只能把发生过的一切都认下,担起自己行为的后果。

  顾烈手掌轻合,元宝应声而入,在牧廉面前,摆了一张低案,案上是一碗食物。

  一半是煮过的几种野菜,一半是大块的煮熟的肉。

  “寡人问了狄其野很多次,问他是怎么在鬼谷里活下来的,他不肯说,只说能把菜肉煮熟就饿不死。”

  顾烈叹了口气。

  “这是近卫从鬼谷里摘的野菜,打的野味。那时狄其野不满十岁,寡人特意吩咐让他们别打大只猎物,因为想着,狄其野当时也宰不动野鹿野猪这样的大兽。”

  “都用清水煮的,不是什么好东西,”顾烈又扣了一下桌案,“寡人昨日吃过,难以下咽,但谁让狄其野吃这种东西吃了十年呢。”

  顾烈站起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天色将晚,牧大人用完饭,自行回府吧。明日,也该回御史台做事了?”

  牧廉泣不成声。

  “谢陛下赐膳。罪臣残生,定为效忠陛下、效忠定国侯,竭尽心力,倾尽所能。”

  顾烈没有再看不停磕头的人,走出了书房。

  姜延那夜在宫门值宿,听近卫们闲聊,说右御史大人真是忠心,据说大病初愈,陛下特意在未央宫给他赐了膳,右御史大人出宫的时候,眼睛还红着呐。

  姜延心里一紧。

第110章 雪白奶糕

  顾烈自从能抱着他的狄其野入睡, 睡眠状况就好了不少。

  这夜顾烈醒来, 不是由于前世带来的失眠顽症, 而是因为怀里的狄其野睡得不安稳,时不时就想从顾烈怀里挣出去。

  像一块雪白的,在蒸笼里被蒸汽烫得嘟嘟发抖的, 刚刚凝成型的奶糕。

  顾烈搂着狄其野的腰,让他整一个趴在自己身上睡,左右手就抚在腰线上, 狄其野到底是警觉, 从鼻息哼出疑惑的腔调,但好像很快认出了顾烈的味道, 鼻尖在顾烈胸前蹭了蹭,慢慢的, 又睡着了。

  忍着饿,顾烈抱着狄其野, 眼神贪恋的看了很久,后来也又睡了过去。

  早上两个人先后醒来,顾烈担忧地问:“昨夜睡得不好?你乱动了好一阵。”

  狄其野从顾烈身上翻下来, 侧过身, 对准顾烈的视线缓慢地翻了一个白眼。他原本从上辈子带过来的标准睡姿,和顾烈短短同床两年多,就被改造成了连枕头都沾不到的糟糕模样,还好意思怪他乱动。

  但昨夜,狄其野确实没睡好。

  “似乎做了噩梦, ”狄其野皱眉道,手不自觉地去找自己的心口,“可是我不记得梦见了什么。”

  完全不记得,却好像心脏在昨夜的梦中痛过,使得他隐约还觉得有些难过。所以那必然是一个噩梦,不会是美梦。

  这对狄其野来说,真是罕见的睡眠经历。

  顾烈眼神顺着他的手移到他的心口,微微一怔,控制不住把狄其野揽回怀里:“不记得就忘了吧,想必不是什么好梦。”

  又被顾烈的臂膀圈住,狄其野想生气,可实在对顾烈生不起气来,挑眉对顾烈说:“我在你面前,是丢盔弃甲了,是不是?”

  顾烈把脸埋在他的雪白奶糕里,低声笑笑,才装傻问:“你不是要和我过日子?那怎么还和我打仗呢?”

  就很会卖乖。

  狄其野啧啧了两声,忽而一愣。

  狄其野好笑道:“不想打仗?那你别拔刀啊。”

  散发着惹人食欲的香气,简直像是故意要人吃掉他。刚出炉的,热乎乎的白奶糕,自己跳进了碗里。

  离早朝还有半个时辰。

  *

  因为大病,在太医院治了一个多月的右御史牧廉,已经回来上朝好几天了。

  他恢复正常的脸,让各位大臣新奇了很久,但牧廉还不能很好地掩藏喜怒,为免被人拿捏,时刻提醒自己板着脸,结果比以前看着还阴郁些。

  有些大臣背地里说起来,说牧廉活像是下了地府又爬回来的怨鬼。

  偶尔,也能看到牧廉不板着脸,但那表情,武将出身的大臣们怎么看,怎么像当年在楚军帅帐中开满嘲讽的狄其野,谁愿意想起被实践理论双重吊打的悲惨记忆啊。

  故而,牧廉大人虽然离开了一个多月,可人缘还是一如既往,简言来说,就是没朋友。

  同算是定国侯势力的庄醉他们都忙,原来和牧廉也不算特别熟,如今牧廉一清醒,感觉比以前还要陌生,暂时没找着时间聚聚,因此都停留在点头寒暄阶段。

  姜延……一直没有去定国侯府。

  定国侯府,牧廉本想搬出来,但狄其野说空着也是浪费,再说,“你不是要帮我守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