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滩旧梦 第77章

作者:梁阿渣 标签: 甜文 欢喜冤家 种田 古代架空

林瑯环住了唐玉树的腰:“是。”

驾着马开始向出城的夜色里走去时,林瑯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诶……玉树哥!”

唐玉树侧过头来:“嗯?”

林瑯转回身去指着远处缓缓行过的华盖彩灯,装点满灯火的辉煌城阙,高挂起随风轮转的明媚花灯,指着一切盛大而美好的火树银花:“你知道吗?”

唐玉树轻轻耸动眉毛示意林瑯继续说下去。

林瑯想着那张字迹丑陋笔画错乱的字条——那是唐玉树死死记在脑子里的,仔细而笨拙地描画出的,简单却灼热的心意。

——他自知命数不久,因而不敢轻易向我许诺,只竭尽全力地隐忍着期待,写下,收好,封入小瓷娃娃里,说死了也要带到棺材里去的,一份对我的期待。

唐玉树还在侧着脸静静等林瑯开口向他说什么,可林瑯的眼泪却忍不住,大颗大颗地向下掉,他把额头抵在唐玉树结实的后背上,手紧紧地环在唐玉树腰间。

压抑住哭腔,他说:

——“你要知道:这些景色……就叫作‘羽从琳琅拥轩盖,玉树流光照□□’……”

他感受到唐玉树用手掌轻轻覆在了自己的手上,温热的,踏实的。

☆、第四十回

第四十回大少爷和羞嗔玉树小馆子红火累林瑯

且说时隔了二十多天,一张张憋坏了的陈滩嘴巴把林瑯和唐玉树啃得不可开交。

自巳时过半开始便有人来人往,客人送完一茬又来一茬。还有不嫌天气冷的,直接自己搬了桌椅凳子在廊下,吵嚷着:“不坐堂里吃也行!”

站在台阶下仰望着哄吵笑闹的正堂里烟火浓郁,林瑯觉得心里很满当——虽然一路走来都是笨手笨脚地瞎折腾,可是终究还是折腾出了像模像样的成果。感慨由不得他再发,便被客人叫去结账,刚忙着收完几桌的账,还没缓过气来,就又有客人吵着要加酒水。

早上阿辞送来的三十坛酒已经卖空,林瑯准备差使陈逆去找阿辞再多搬几坛,却找不到人。正要发作时,却看那小子已经牵着木牛车回了馆子里来,车上拉着十余坛酒。

“眼疾手快的……行啊!”林瑯心下称赞,这才坐回账台前偷闲片刻。

申时过了半,馆子里的客人渐渐少了一些。

过了个年关,生意似乎变得比以前更旺了不少。

林瑯仔细思索:也不清楚这“旺”是因为借了年关时节的光,还是纯粹因为馆子本身生意变得更好了些——想不通这一点,就没办法贸然招募人手。

今日午时待客的精力的确是往日的数倍,四个人手忙脚乱才将将把这接连不断的客人给一一顾到。若是招人的话,那往后的生意日日如今天这般红火才好;可倘若出了年关,人们的消费热情渐渐冷却,生意没这几日好,那招来的人又总不能闲闲养着……

想不明白解决之道,林瑯有点头痛。

那厢唐玉树在灶台边,裹了个粗布围裙认真地洗涮着碗筷。林瑯本想开口和他商量,可转念又觉得那个家伙哪能懂这些逻辑;恰在此刻陈逆抱着一锅不知何物的东西走进了来,找了个盆从水瓮里舀了几瓢水,将那锅盛满。

“那是什么?”林瑯凑了过去。

“筷子。”陈逆笑:“聚仙楼倒了——听说孙掌柜自给我们馆子下毒之后被镇上人讨厌了,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后来迷上了赌钱,结果赌运不佳还把整个店给搭进去了,现在撂下店铺子跑路了;现在大过年的,债主们变卖聚仙楼里的东西收债,这些筷子和门外俩木架子,我花一钱银子买的。”

顺着陈逆说,林瑯转头向窗外看了看他搬回来的架子——两个颤颤巍巍晃晃悠悠的木头架子,带着掉漆,破落不堪:“一文钱不是钱啊,买这些没用的劳什子干什么?还嫌这店不够破的。”

“破不破土不土的,想那么多干什么?”陈逆把锅煮沸了,用来烫干净筷子:“少爷您见过漂亮东西才知道什么叫做‘漂亮’。我们没见过那些精致的风物,便只管它实在处的功用。再精巧好看的,它也是个架子,和我捡回来那两个没什么差别——雕梁画栋的难不成就比破破烂烂的能多装几个萝卜吗?是不?您不也懂这个道理?”

知道陈逆是个机灵鬼,但林瑯一时也没听出这机灵鬼的话外之意,只皱了眉:“你说我懂哪个道理?”

陈逆笑得狡黠:“金陵城里那么多俊俏公子哥,也没个能把咱们少爷迷得颠三倒四的——偏偏最后栽在了玉树哥身上。”

这才明白这小子竟是要拿自己取乐,气得林瑯先是辩驳:“唐玉树可不是破架子!……不,什么乱七八糟——我怎么就栽唐玉树身上了?”

“不栽唐少爷身上,咋还能啃到人家呢!”说笑间见林瑯瞪起了眼,立刻嚷嚷着“客人要顾”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丢下林瑯在这厢愤愤不平地抱怨:“这小孩儿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现在就敢拿我取乐,以后还怎么管得住!”转向唐玉树想讨安慰,却见唐玉树在那边偷笑;捕捉到唐玉树这个表情的林瑯更急了:“你……连你都笑我!你笑什么?”

唐玉树吸鼻子,抿着嘴忍笑:“没啥子……就觉得日子过得……巴适。”

且说那厢陈逆得了空,不知从哪里弄来些许钉子榔头把那两个架子给拾掇稳固了,又摆在廊下避免风吹日晒;蒸煮过的竹筷也被他沥干又收拾整齐了仔细地放在了柜子里。

林瑯见他前堂后厨来回跑着照顾客人,还要应付咋咋呼呼帮不上忙还一个劲儿添乱的顺儿,还做完这么多事儿,越发觉得这个小孩儿像极了三头六臂的哪吒,赏识之意渐渐浮上心头。

本来想着大冬天的没人愿意在室外用食,于是院子里的桌椅也都被陈逆收起来了,码在了南边的墙根底下。未料到晚上的时候,馆子里的客人更甚了中午一倍。

林瑯看着这般客流,眼睛瞪得奇大无比。

一面觉得生意好得跟年三十那夜唐玉树在院子里烧的庭燎一般;一面想到今夜又是一场劳碌就头脑发胀浑身发酸。以至于林瑯顾不得隆冬天寒,用红纸裁了些方寸大小的纸写上一二三四作筹子,一面给等位的客人发放一面吆喝:“愿意在院子里凑合的就自己搬桌占位,不愿意的就散——馆子里没人手,顾不过来!”

本意是想用“就餐环境恶劣”来劝退顾不过来的客人,却不料林瑯这一声令下之后,众人们蜂拥至南墙根儿下搬桌抢椅,甚至有人互骂着“我先抓住的”、“我先抬起的”生生拽断了一只桌腿儿。

林瑯觉得自己平生第一次因为太幸福而有点窒息。

不,准确地说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年前腊月十五夜……此事不需赘述。

没有一家馆子会排斥生意变好。

可是为了多赚这几两……好吧,几十两银子而把大家忙得焦头烂额,的确不是林瑯愿意看到的场面。

送走最后一桌客人(唐玉树按:最后一桌其实是被林瑯卷走的!)(陈逆按:卷,蜀地口音,骂人的意思……)(顺儿按:累得按不出来了……)已经是丑时将末。

视线从坐在门槛儿上倚着打盹儿的顺儿,再到洗碗刷锅关节处冻得通红的陈逆,再到脸上灰一块儿黑一块儿,炒底料呛得直咳嗽的唐玉树,最后落到面前铜镜里满脸愁容的自己,林瑯不觉得这副惨相是火红生意带来的美妙,似乎更觉得像是被山贼掠夺糟蹋过的悲凉……于是气得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明天不开张!放假!休息一天!”

唐玉树说:“咋了嘛……今天很多没吃着的客人,我们不是让人家明天来吗?”

林瑯任性:“我不管,他们吃着吃不着关我屁事,反正我累!”

陈逆说:“太任性了!”